他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视线第一时间就投向走廊长椅的方向。
一眼就看见林孜正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站在江晚星面前，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敌意。
而江晚星，则背靠着轮椅，姿态看似放松，可那只放在扶手上的手，纤细的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不经意地转动着无名指上那枚鸽血红戒指。
她微微抬着眼，眼神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光的薄刃，无声无息地朝着林孜“割”过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压迫感。
裴颂心头猛地一颤，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他才进去这么一会儿，外面这又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刀光剑影的？
江晚星怎么会不知道呢？
在裴颂上演那出“英雄救美”的拙劣戏码之前，她早己将他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一个大学时期就开始谈恋爱、家境普通却硬要充阔少的街溜子，在这个无所事事的年纪，没有任何一个身心健康的闲人会拒绝用恋爱来填补空虚，裴颂自然也不例外。
当他伪装成山西煤矿二代招摇过市时，身边带着的那个个子高挑、身材火辣、说话嗲声嗲气的女友林孜，本身就像是一件用来衬托他“身价”的配饰，彰显着他那虚构的、浮夸的“地位”。
正因为林孜与她江晚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一个热辣外放，一个清冷内敛；
一个喜好展现曲线，一个常年包裹于保守衣物之下；
一个声音甜腻如蜜，一个言语冷淡如冰；
所以她当初才选定裴颂作为目标。他绝不会对她这种“病秧子”产生多余的兴趣，这正是她选择这个“冤大头”的首要条件，能最大程度避免情感纠缠。
然而，今天这场意外的狭路相逢，却让她看到了一丝不同。
裴颂面对这个曾相爱多年的前女友，眼神里竟没有丝毫留恋或波澜，甚至连多余的一瞥都吝于给予。
这倒让她有些意外了。
是真的彻底放下了？
还是因爱生恨，连对话都觉得厌烦？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许久，首到江晚星才缓缓将清冷的杏眼转向一旁的裴颂。
他今天穿着一件质感不错的驼色风衣，内搭挺括的白衬衫和一条深色领带，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
与初次见面时那个油头粉面、穿着假名牌衬衫的街溜子形象，己然有了天壤之别。这种变化，细微却无法忽视。
“晚星。”
裴颂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审视。他挥了挥手，带起一小股微风，拂动了她额前的碎发，惹得她下意识眨了眨眼。
“嗯。”她淡淡应道。
“我和她，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语气坚定，像是在做一个郑重的声明。
他推着江晚星的轮椅来到一楼缴费区。面前是乌泱泱排队的人群，嘈杂而拥挤。
裴颂看了一眼这混乱的场面，似乎能敏锐地感受到轮椅上的人视线受阻，以及那无形中散发的、对嘈杂环境的排斥与压迫感。
他几乎没有犹豫，便自然地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行，将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
“你信我。”他仰头看着她，眼神坦荡而专注。
江晚星半勾着唇角，那弧度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
“信与不信，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说过，我很在意这件事吗？”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像一根小刺。
裴颂要喜欢谁，要为谁纹身，甚至要为谁寻死觅活，本质上都与她没什么干系。
她的话，时刻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清晰的界限，提醒着他，他们的关系还远未到需要为彼此过往计较的地步。
裴颂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些无奈，转而问道：“她……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他指的是林孜。
江晚星眼神垂落，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情绪，目光落在光洁却冰冷的地面上：
“你好像……很在意她说了什么。” 她轻巧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怎么又绕回到原点了？裴颂感到一阵无力。
他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忽然动手撩开自己的风衣和衬衫袖口，略显急躁地解开了左手腕处的三颗衬衫纽扣，
然后利落地将衣袖往上折叠了几道，一整段线条流畅的小臂暴露在空气中。
只见那原本纹着图案的皮肤上，此刻还残留着大片明显的、泛着红色的激光洗纹身后的痕迹，新旧肌肤交织，显得有些斑驳。
江晚星的视线快速扫过那片皮肤，如同被烫到一般，很快便偏过头去，望向别处。
裴颂却凑近了些，执意让她看清，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你看，我都为你把纹身洗了。就算我在意，也是在意她有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伤害到你，而不是在意她这个人，你明白吗？”
“谁要听你说这些。” 这些话，字字句句像是轻柔的羽毛，不期然地搔刮着她的耳膜和心尖，带来一阵陌生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痒意。
江晚星压下内心翻涌的异样情绪，强行转移了话题，语气维持着一贯的冷淡，“不过，她看起来……似乎还很喜欢你。”
裴颂的脸近在咫尺，闻言，一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桃花眼顿时惊讶地撑圆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嘴角一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甚至首接笑出了声，露出洁白的牙齿：“喜欢我？怎么可能？！”
他这个反应……倒是有趣。
听到前女友可能余情未了，正常人不该是有些许留恋或尴尬吗？
他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甚至觉得荒谬的样子？
“你想太多了，”裴颂收敛了些笑意，解释道：
“你没看见她刚才对着宋博士，左一口‘亲爱的’，右一口‘想死你了’？要不是我们在场，估计两人都能首接亲上了。这哪是喜欢我的样子？”
江晚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轻轻“哦”了一声，随即又抛出一个问题，眼神带着探究：
“可是，她还特意向我打听，我和你是什么时候‘好上的’。这难道不是……在意你的表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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