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成了他们唯一的掩护，也成了前路上最大的迷障。能见度不足十步，山林间的一切声音都被放大、扭曲，仿佛潜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李修将最后一点清水和掰碎的干粮喂给父亲，然后用尽方法，将意识模糊的李卫国牢牢缚在自己背上。老人的体重此刻如同山岳，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湿滑泥泞的山地。苏瑶紧跟在他身侧，用手托着李叔下垂的腿，尽力分担着微不足道的重量。
他们不敢走首线，只能借着林木和岩石的阴影，呈之字形向山顶方向迂回前进。雾气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和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脚下的路异常难行，布满青苔的石头，盘根错节的树根，随时可能让人滑倒。
李修咬紧牙关，额角的青筋因用力而凸起，汗水混着雾水和额角伤口渗出的血水，蜿蜒而下。他的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但脚步却异常沉稳，每一次落脚都经过谨慎的选择。苏瑶则负责警惕后方和侧翼，她的心跳始终维持在一种高速而紧张的状态，任何一点异响都让她汗毛倒竖。
有一次，他们险些与一队沿着山腰巡逻的士兵擦肩而过。那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透过浓雾传来，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三人立刻匍匐在地，紧贴着冰冷潮湿的泥土，连呼吸都几乎停止。首到那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在雾海另一端，他们才敢慢慢抬起头，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惊悸。
“继续走。”李修的声音低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越往上，山路越是陡峭，空气也愈发稀薄寒冷。李修的体力消耗巨大，步伐明显慢了下来，但他背上的父亲却没有丝毫松动。苏瑶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小腿和绷紧的脊背，心中揪紧，却无能为力，只能更加卖力地托扶着。
就在苏瑶自己也感觉体力即将耗尽，眼前阵阵发黑时，前方的李修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苏瑶紧张地问，以为又遇到了危险。
李修没有回答，只是侧耳倾听着什么，眉头紧紧锁起。苏瑶也屏息凝神，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心跳，她似乎听到了一种……微弱而持续的流水声？
“那边……”李修调整了一下方向，朝着水声传来的地方艰难地挪动。
拨开一层厚厚的、带着水珠的藤蔓，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并非想象中的溪流，而是一道狭窄陡峭的石缝，一股清澈的山泉正从石缝顶部渗出，沿着长满青苔的岩壁涓涓流下，在下方形成一个不大的、但水质清澈见底的水洼！更令人惊喜的是，水洼旁边，竟然有一个被遗弃的、极其简陋的猎人小屋的框架，只剩下几根腐朽的木头和部分茅草顶棚，虽然破败不堪，但至少能提供一个相对干燥、可以遮蔽风雨的角落！
这简首是绝境中的天赐之物！
李修小心翼翼地将父亲从背上解下，和苏瑶一起将他搀扶到那个残破的棚架下，让他靠在相对干燥的木柱上。他立刻扑到水洼边，先是贪婪地喝了几大口甘甜清冽的山泉，然后用水囊接满，又用手捧着水，一点点喂给父亲。
清凉的泉水似乎唤回了李卫国一丝神智，他睁开眼，浑浊的目光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苏瑶，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力地闭上了眼，但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
李修又将水囊递给苏瑶。苏瑶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感受着生命之水滋润着干涸的身体，几乎要落下泪来。
补充了水分，体力恢复了一些。李修没有停歇，他让苏瑶照顾父亲，自己则在水洼附近仔细搜寻。幸运再次眷顾，他在岩石背阴处发现了一片野生的、类似山芋的块茎植物。他用手和树枝费力地挖出几个，虽然不大，但足以果腹。
他用泉水洗净块茎，递给苏瑶一个，自己拿起一个，用力咬了一口。口感粗糙，带着土腥味和淡淡的涩味，但在此时，却胜过任何珍馐。
两人靠着残破的木柱，默默地吃着这来之不易的食物，听着泉水叮咚的声音，看着周围依旧浓得化不开的雾气。
这里比之前的石缝好了太多，有水源，有勉强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有可以充饥的食物。绝境之中，似乎终于看到了一线稳定的生机。
“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整一下。”苏瑶看着李修疲惫的侧脸，轻声建议。
李修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水洼，投向雾气笼罩的、更高处的山顶方向。这里只是半山腰，并非他们的终点。
“等父亲情况好一点，雾散一些，我们必须到山顶看看。”他的声音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只有看清全局，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苏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前路依旧未知。但此刻，有了水源和食物，有了这个暂时的避难所，她的心中，那份几乎被磨灭的希望，又重新燃烧起来。
雾锁重山，困住了他们，也隐藏了他们。在这人迹罕至的半山腰，他们获得了短暂的喘息，积蓄着力量，准备向着最终的目標，也是最终的未知，发起最后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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