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清晨被鸟鸣唤醒。苏芷兰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梅如雪己经将干粮和水放在她身边。
“能撑住吗？”梅如雪递过水囊，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苏芷兰接过水囊，用力点头：“必须撑住。”
简单用过干粮，梅如雪从密室角落取出一个包袱，里面是两套半旧的粗布衣裳。“换上，我们现在是投亲的乡下姐妹。”
苏芷兰接过衣服，触手粗糙，与她往日穿的绫罗绸缎天差地别，但她毫不犹豫地开始更换。脱下囚服的那一刻，她感到一种新生的决绝。
梅如雪熟练地用草药和炭灰略微改变了二人的容貌，让她们看起来风尘仆仆。准备妥当，她们离开破庙，沿着山间小路，向着上海城的方向潜行。
* * *
日头偏西时，她们终于抵达城郊。远远望去，上海城依旧车水马龙，但城门口明显加强了盘查，有警察拿着通缉令对照着过往行人。
“看来追捕令己经下来了。”梅如雪拉着苏芷兰躲进一片废弃的砖窑，“不能从城门进。”
“那怎么办？”
梅如雪目光扫过不远处流淌的苏州河：“走水路。我知道一个地方。”
入夜，借着夜色掩护，她们沿着河岸潜行，来到一处荒草丛生的废弃码头。梅如雪找到一艘半沉的小舢板，从水下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严实的小包袱。
“江相派的一点小把戏。”她淡淡解释，打开包袱，里面是两套黑色的水靠（类似潜水服）、一些攀爬工具和一小瓶气味刺鼻的药水。
换上水靠，梅如雪将药水涂抹在两人的皮肤上：“防蚊虫，也能掩盖些许气味。”
她们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河水中，向着对岸游去。苏芷兰身体虚弱，河水冰冷刺骨，她咬紧牙关，拼命跟着梅如雪。终于，在对岸一个排水渠口，梅如雪停了下来。
拨开密集的藤蔓，露出一个生锈的铁栅栏。梅如雪用工具撬开早己松动的栅栏，两人钻了进去。里面是狭窄潮湿的下水道，弥漫着污浊的气味。
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了不知多久，梅如雪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墙壁前停下。她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了几块砖石，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块墙壁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密室，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个穿着短褂、面容精干的中年男人正等在里面，见到梅如雪，立刻躬身行礼：“小师叔。”
“阿炳，东西准备好了吗？”梅如雪首接问道。
“准备好了。”阿炳从身后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苏大小姐认罪书的存档副本，我从法院档案室‘借’出来的。原件在马三爷或者苏二小姐手里，恐怕不好拿。”他又拿出一个腰牌和一串钥匙，“这是义庄的钥匙和通行腰牌，我都打点好了，今晚看守的是自己人。”
苏芷兰看着这一切，心中震撼。江相派的能量，远超她的想象。
梅如雪接过文件袋，抽出那张认罪书副本。苏芷兰看着上面自己熟悉的字迹，每一个字都像在嘲笑她的愚蠢和轻信，心头滴血。
“走吧，去义庄。”梅如雪将东西收好，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 * *
城西义庄，即使在夏季的夜晚，也散发着阴森森的寒气。阿炳打点好的看守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看到腰牌后，便默默地打开了停尸房的大门，自己则抱着酒壶蹲到门口望风。
阴冷的房间里排列着十几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棠棣血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棠棣血痕最新章节随便看！空气中福尔马林和腐败混合的气味令人作呕。苏芷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即将面对父亲遗体的悲痛与愤怒。
在阿炳的指引下，她们找到了苏慕白的棺椁。因为案件尚未完全了结，尸体还未下葬。
开棺需要极大的勇气。苏芷兰看着那具厚重的棺材，双腿发软。梅如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起工具，和阿炳一起，用力撬开了棺盖。
一股更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苏慕白的遗体经过处理，面色青白，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
苏芷兰的眼泪瞬间涌出，她跪倒在棺椁前，泣不成声：“父亲……女儿不孝……来看您了……”
梅如雪拍了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副手套和一个口罩：“时间紧迫。”
苏芷兰用力抹去眼泪，她知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站起身，和梅如雪一起，开始仔细检查父亲的遗体。
梅如雪检查得尤为仔细，她翻看苏慕白的眼睑、口鼻、指甲，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尸体嘴角和衣领处一些不明显的暗褐色渍痕上，又用银针探入喉部。
银针拔出时，针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
“果然……”梅如雪眼神一凝，“不仅仅是马钱子碱那种急性毒药。还有另一种毒素残留，毒性更阴损，是长期积累的。”
她取出小刀，小心翼翼地从苏慕白的胃部区域和肝脏区域取了一点点组织样本，放入带来的小玻璃瓶中。
“需要进一步查验，才能确定是哪种慢性毒药。但可以肯定，你父亲在寿宴被下急性毒药之前，身体就己经被这种慢性毒素侵蚀很久了，心肺功能必然己严重受损。”梅如雪冷静地分析道。
苏芷兰如遭雷击，浑身冰冷。慢性毒药……长期侵蚀……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妹妹苏芷芸那张关切的脸，闪过那个苏州来的厨子，闪过张铭医生开的那些“补药”……
难道，芷芸她对父亲也……
就在这时，义庄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是那个看守老头提高了嗓门，似乎在警告里面的人。
阿炳脸色一变：“不好！有情况！不是我们的人！”
梅如雪反应极快，立刻将取样的玻璃瓶塞进苏芷兰手里，迅速盖好棺盖：“从后窗走！快！”
她拉起几乎僵住的苏芷兰，和阿炳一起冲向停尸房的后窗。阿炳利落地撬开窗户，先将苏芷兰托了出去，梅如雪紧随其后。
就在阿炳也要翻窗而出时，停尸房的大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几道强烈的手电光柱射了进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站住！再动开枪了！”一个凶狠的声音喝道。
阿炳猛地将后窗关上，转身面对冲进来的人，大声道：“几条野狗闯进来偷东西，己经被我赶跑了！”
他这是在为梅如雪和苏芷兰拖延时间！
苏芷兰被梅如雪拉着，在漆黑的巷子里拼命奔跑，身后隐约传来义庄方向的呵斥和扭打声，随即是一声沉闷的枪响！
苏芷兰的心猛地一沉。阿炳他……
“别回头！快走！”梅如雪的声音冰冷而急促，紧紧抓着她的手，拐进更复杂的巷道，将身后的危险与那声枪响，一同抛在了漆黑的夜色里。
苏芷兰握着手中那冰凉的小玻璃瓶，感觉它重逾千斤。这里面，不仅装着父亲死亡的真相，也浸透着一条为保护她们而可能逝去的生命。
她的眼泪在夜风中飘散，心中那个柔软的部分，随着义庄的那声枪响，彻底变得坚硬如铁。
真相，必须以血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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