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苏府精致的雕花窗棂,苏芷兰从一阵剧烈的胸闷中惊醒,还不等她起身,喉头便涌上一股强烈的腥甜。
“咳……咳咳咳……”
她伏在床沿,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震出来。待喘息稍平,她摊开一首紧捂着嘴的素白手帕,上面那抹刺目惊心的嫣红,让她本就苍白的脸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小翠……”她虚弱地唤道,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贴身丫鬟小翠应声推门而入,看到小姐手中那带血的手帕,吓得手一抖,端着的铜盆差点摔在地上。“小……小姐!您又咳血了!”她慌忙放下水盆,冲过来扶住苏芷兰,眼圈立刻红了。
苏芷兰无力地靠在小翠身上,看着那抹鲜红,眼神空洞。“去……去请张医生来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 * *
家庭医生张铭提着药箱,跟在步履匆匆的小翠身后,他的心情比那药箱还要沉重。踏入苏芷兰充满药香的房间,看到她那副形销骨立、气若游丝的模样,尤其是枕边那抹未来得及收起的血红,他的心猛地一揪。
“大小姐。”张铭垂下眼睑,不敢与苏芷兰那双清澈却无神的眼睛对视。他放下药箱,拿出脉枕,手指搭上苏芷兰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
指尖下的脉搏紊乱而微弱,与他预想中“幻萝藤”中毒的脉象一般无二。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感受着这由他亲手制造出的“病象”。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苏芷兰偶尔压抑的轻咳和张铭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张医生,”苏芷兰轻声开口,打破了沉寂,“我这病……究竟如何?每次咳血,我都觉得身子又空了几分。”她的语气里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认命般的平静,这平静反而像针一样扎在张铭心上。
张铭收回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充满权威,这是他作为医生惯有的姿态,但今天却格外艰难。“大小姐,”他避开苏芷兰的目光,收拾着脉枕,语气沉痛,“您……您要稳住心神。依脉象和症状来看,您这并非普通风寒,而是……肺癌,且己是晚期。”
“肺癌……晚期?”苏芷兰喃喃重复着这西个字,像是没听懂,又像是早己料到。她的眼神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光彩,变得一片死灰。她怔怔地望着床顶的帷幔,仿佛能透过它,看到自己短暂而苍白的一生。
小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在床边:“不会的!张医生,您再好好看看!大小姐她平时身体是弱了些,怎么会突然就……”
张铭心中不忍,几乎要将真相脱口而出,但想起苏芷芸那双冰冷而充满威胁的眼睛,想起那笔能让他还清巨额赌债、远走高飞的巨款,他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偏过头,沉声道:“病症来得凶猛,我也……回天乏术。大小姐如今……需好生静养,或许……或许还能有些时日。”他开了些滋补温养的方子,与其说是治病,不如说是安慰剂。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看苏芷兰一眼,也不敢理会小翠绝望的哭泣。
* * *
张铭前脚刚走不久,马三爷后脚就“闻讯”赶来。他穿着一身暗紫色团花绸缎长袍,步履沉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戚。
“芷兰侄女,”他走进房间,挥退了还在啜泣的小翠,目光锐利地扫过苏芷兰毫无血色的脸和枕边的血迹,语气充满了“关切”,“我这才刚忙完外面的事,就听说你病得厉害,这……这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芷兰,像一头审视着猎物虚弱程度的猛兽。
苏芷兰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马三爷轻轻按住。“三叔……”她声音微弱,“劳您挂心了。是芷兰没用,身子不争气。”
“唉,说什么傻话。”马三爷叹了口气,在床边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哥刚走,芷芸那丫头还在狱里,你这又……我们苏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他捶打着自己的膝盖,演技精湛。
苏芷兰只是默默垂泪。
马三爷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芷兰啊,不是三叔催你。如今苏家内忧外患,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这块肥肉。你……你这身子,往后苏家这偌大的家业,可如何是好?”他看似在担忧家族未来,实则是在试探苏芷兰的态度,并暗示她己无力承担。
苏芷兰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心中一片悲凉。她抬起泪眼,看着这位父亲信赖了二十年的“兄弟”,轻声道:“三叔,苏家……以后就要多仰仗您了。芷兰这副残躯,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绝望和托付,彻底打消了马三爷对她最后的戒心。
马三爷心中暗喜,脸上却装出沉痛与责任交织的表情:“你放心,只要三叔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苏家垮了!你好好养病,外面的事,有我。”他又“安慰”了几句,便起身离开,背影透着一种目的达成的轻松。
确认马三爷走远后,小翠红着眼睛回到房间,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煎好、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汤药。“小姐,该喝药了。”她看着苏芷兰了无生趣的样子,眼泪又掉了下来。
苏芷兰目光空洞地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汁,这就是张铭口中能“延缓”她病情的药。她接过药碗,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浓烈的苦涩气味冲入鼻腔,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妹妹苏芷芸在狱中憔悴却坚定的面容,闪过父亲慈爱的笑容,闪过母亲临终前的嘱托……
为了芷芸,为了苏家……她必须撑住,哪怕多撑一天也好。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饮下的不是汤药,而是命运的苦酒。药汁极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涩味,滑过喉咙,落入胃中,带来一阵短暂的暖意,随即又被更深的虚冷所取代。
喝完药,她疲惫地躺下,对小翠说:“我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小翠抹着眼泪,轻轻带上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苏芷兰一人。阳光移动,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像是一片羽毛,不断下沉。在彻底陷入昏睡之前,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她忽略的念头,如同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萤火,突然划过她的脑海——
张医生今日诊脉时,为何……始终不敢看我的眼睛?
这个念头轻飘飘的,来不及抓住,便随着沉重的困意,一同沉入了无边的黑暗。房间里,只剩下她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那碗喝剩的药渣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甜腥的苦涩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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