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山中采药不欢而散后，红芍便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日对着窗外发呆。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她时而梦见自己跪在冰冷的石板上，一个玄衣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时而梦见雷电交加的夜晚，自己站在悬崖边，心如死灰；时而又梦见一个温暖的怀抱，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这些支离破碎的画面让她心力交瘁。她试图拼凑真相，却发现每个片段都带着截然不同的情绪——恐惧、绝望，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
“红芍，喝药了。”云澜端着药碗走进来，脸上带着担忧，“你脸色很不好。”
红芍接过药碗，却没有喝。她抬头看着云澜温润的眼睛，轻声问：“云大哥，你相信人会同时爱和恨一个人吗？”
云澜微微一怔，随即温和地笑了笑：“人心本就复杂。爱与恨，有时只是一线之隔。”
这话让红芍更加迷茫。如果那个叫黄越的男人真的逼她跳崖，她为何还会对他产生依赖？如果他是她的师尊，为何要用那种冰冷的方式对待她？
“别想太多了。”云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平安镇今晚有坊市节，很热闹，我带你去散散心吧？”
红芍本想拒绝，但看到云澜期待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或许，热闹的人群能暂时驱散她心头的阴霾。
夜幕降临，平安镇一改往日的宁静，变得灯火通明。街道两旁摆满了各色摊位，叫卖声、欢笑声不绝于耳。幽冥界难得有如此热闹的节日，镇民们都穿上最好的衣服，脸上洋溢着笑容。
红芍被这气氛感染，心情也轻松了几分。她好奇地打量着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暂时忘却了烦恼。
在一个卖糖人的摊位前，她停下了脚步。摊主手艺精湛，各种动物形状的糖人栩栩如生，在灯火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她尤其喜欢那个兔子形状的糖人，圆滚滚的身子，长长的耳朵，憨态可掬。看着它，她没来由地想起云澜——温柔，善良，让人安心。
“喜欢这个？”云澜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着问。
红芍轻轻点头。
云澜立刻掏出灵石买下兔子糖人，递到她面前：“送给你。”
他的眼神温柔似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对这个失去记忆的女子产生了超越医患之情的好感。他喜欢她的坚韧，欣赏她的聪慧，更心疼她承受的痛苦。
红芍接过糖人，心里暖暖的。就在她准备道谢时——
“咻！”
一道凌厉的风刃凭空出现，精准地将她手中的兔子糖人削得粉碎！糖屑西溅，落在她的裙摆上。
红芍愣住了，云澜也瞬间变色。
“谁？！”云澜将红芍护在身后，警惕地环顾西周。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一个玄衣墨发的身影从暗处缓缓走出。黄越面色冰冷，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威压，让喧闹的坊市瞬间安静下来。
他看都没看如临大敌的云澜，径首走到红芍面前。
“你从前...”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最喜欢这个。”
他伸出手，掌心躺着一个朱雀形状的糖人。那朱雀展翅欲飞，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在灯火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比刚才的兔子糖人精致数倍。
红芍怔怔地看着那个糖人，心脏没来由地狂跳起来。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几乎能想象出这个糖人在阳光下融化的样子...
“拿着。”黄越将糖人塞进她手中，动作带着惯有的强势，指尖擦过她的掌心，冰凉刺骨。
红芍下意识地握紧糖人。那熟悉的触感让她眼眶发热，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炎热的夏日，树荫下，有人将同样的糖人递给她，她舔着糖人，笑得开心...
那个人...是谁？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云澜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气，“当众毁坏他人之物，未免太过分了！”
黄越终于将目光转向他，眼神轻蔑：“过分？本座给自己的徒弟送东西，需要向你解释？”
“徒弟？”云澜冷笑，“若真当她是徒弟，为何会逼得她跳崖自尽？为何在她失去记忆后，还要一次次刺激她？”
这话如同利剑，刺得红芍浑身一颤。她抬头看向黄越，想从他眼中找到答案。
黄越的瞳孔微微收缩，但很快恢复平静。他看向红芍，语气难得地缓和了几分：“有些事，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却让红芍心中的疑云更重。不是表面那样？那真相到底是什么？
“红芍，我们走。”云澜拉住红芍的手腕，想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黄越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扣住红芍的另一只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放手！”云澜怒喝。
“该放手的是你。”黄越眼神冰冷，“她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两人剑拔弩张，无形的气场碰撞，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红芍被夹在中间，手腕被两人各执一端，疼得脸色发白。更让她痛苦的是心中的挣扎——一边是待她温柔体贴的云澜，一边是让她恐惧却又莫名在意的黄越...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朱雀糖人因为体温开始融化。粘稠的糖浆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地，如同血泪。
这个画面触动了记忆深处某个开关。她突然想起更多片段：不是跳崖，而是...雷劫！漫天紫电中，她对着一个人笑，说“两清了”...
那个人...是黄越！
“啊！”她猛地甩开两人的手，抱着头蹲下身，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糖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如同她此刻的心，一片狼藉。
黄越和云澜都愣住了。
“红芍！”云澜急忙蹲下身安慰她。
黄越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糖人，又看看痛苦不堪的红芍，袖中的手缓缓握紧。
他原本只是想让她想起一些美好的回忆——他记得她小时候最喜欢朱雀糖人，每次看到都会开心地笑。却没想到，会引发这样的结果。
“让她静一静。”他最终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云澜看着黄越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他扶起红芍，轻声道：“我们回家。”
红芍靠在他肩上，任由他搀扶着离开。经过糖人摊位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地上，朱雀糖人和兔子糖人的碎片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就像她此刻的心，甜与苦交织，爱与恨纠缠。
那一晚，红芍发起了高烧。梦中，她时而追逐着一个朱雀糖人，时而抱着一个兔子糖人哭泣。
守在她床边的云澜看着她痛苦的睡颜，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而镇外最高的山巅上，黄越迎风而立，看着小镇的灯火，手中捏着一枚刚刚成型的朱雀糖人。
“终究...是强求了吗？”他低声自语，糖人在月光下渐渐融化，如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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