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沧州都督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林冲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吴用。
“大都督,您是想……联合种师道?”
吴用摇着羽扇,脸上闪过讶异,随即又化为了然。
“不错。”
林冲点头。
“我军虽强,但同时与金、夏两国开战,兵力终究捉襟见肘。”
“若能说服种师道按兵不动,甚至在关键时刻,给我们行个方便,那西线的压力,便可迎刃而解。”
吴用沉吟道:“此计甚妙,但……也极险。”
“老种相公乃三朝元老,忠君爱国之念,早己深入骨髓。”
“在他眼中,我们与金人,都是‘贼’。”
“让他与我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我明白。”
林冲靠在椅背上,声音沉稳。
“所以,这次去的人,很关键。”
鲁智深、武松,太莽。
燕青、时迁,江湖气太重。
甚至吴用亲去,都未必合适。
那个人,必须懂军事,知进退,有朝廷将门的背景,能让老种相公放下戒心。
最重要的是,能真正理解林冲的意图。
林冲的目光,扫过脑海中一个个将领的名字,最终定格。
青面兽,杨志。
名将杨令公之后,官至殿帅府制使,一生渴望重振家声,却被腐朽的体制一再抛弃。
他的身上,有与老种相公共通的,属于将门之后的骄傲与悲凉。
派他去,最合适不过。
“传杨志。”
很快,身材魁梧的杨志走入书房,脸上那块青色胎记在灯火下愈发醒目。
“末将杨志,参见大都督。”
林冲将计划和盘托出,最后问道:“杨都督,此行凶险万分,你,可愿往?”
杨志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想起了自己当街卖刀的落魄。
想起了押送生辰纲被劫的无奈。
想起了被逼上二龙山的愤懑。
他这一生,都在渴望得到朝廷的认可,却一次次被朝廷所伤。
而眼前这位大都督,却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这个降将。
这份信任,重如泰山。
“末将,愿往!”
杨志猛然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如铁!
“杨家将,没有孬种!”
“若不能完成任务,末将提头来见!”
三日后。
杨志换上一身行商装束,带着两名精干亲卫,怀揣林冲的亲笔信,悄然西去。
此去千里,前路未卜。
……
半月后,宋夏边境,镇戎军大营。
中军帅帐之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凝神看着一副巨大的边防地图。
他身穿寻常布袍,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大宋西军的定海神针,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
“相公,外面有个姓杨的客商求见,自称故人之后。”一名亲兵在帐外禀报。
“姓杨?”
老种相公头也不抬。
“不见,让他走。”
“可是相公,他说……他认得您帐中挂的这副‘踏雪寻梅图’。”
老种相公持着量地尺的手,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头,浑浊的老眼中,精光一闪而逝。
那副图,是他年轻时所得,从不示人。
“让他进来。”
片刻后,风尘仆仆的杨志,走进了帅帐。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老将军,也看到了帐内那副熟悉的画。
那是他祖父的遗物。
“晚辈杨志,参见老种相公。”
杨志深深一揖。
“杨令公的后人?”
老种相公的目光如锥,在他身上刮过,最后落在他脸上的青色胎记上。
“青面兽杨志?”
“那个失了花石纲,又丢了生辰纲,最后落草为寇的杨志?”
老将军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字字诛心。
杨志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
这是他一生的耻辱。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挺首了腰杆。
“是,晚辈正是那个没用的杨志。”
“但晚辈今日前来,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万民。”
他从怀中,掏出林冲的亲笔信,双手奉上。
“这是我家大都督,托晚辈转交给相公的信。”
亲兵上前,验过信后,才呈了上去。
老种相公接过信,却未打开。
他盯着杨志,声音冰冷。
“林冲?”
“那个东京城的逃犯,梁山泊的反贼,如今北地的僭伪都督?”
“他有什么资格,给老夫写信?”
“他以为,他杀了两个金人王爷,就能洗清自己反叛朝廷的罪名?”
“在老夫眼里,他与金贼,一般无二!”
强大的气场压得杨志几乎窒息。
但他没有退缩。
“相公此言差矣!”
杨志朗声道。
“金人南下,烧杀抢掠,视我汉家百姓为猪狗!”
“我家大都督,虽曾被朝廷所弃,却从未忘记自己是汉家男儿!”
“他北上抗金,收复河北,救万民于水火!”
“敢问相公,这与金贼,如何能一般无二?”
“巧言令色!”老种相公冷哼,“若他真有心报国,为何不接受朝廷招安?为何发布那等大逆不道的《伐宋檄文》?分明是拥兵自重,心怀不轨!”
“招安?”
杨志笑了,笑声中满是悲凉与自嘲。
“相公久在西陲,怕是不知,当年宋江之流,是如何为了招安,将我大都督的血海仇人高俅,恭恭敬敬地送下梁山!”
“相公怕是也不知,前不久,朝廷的招安圣旨是如何说的?”
“封我家大都督为‘河北讨逆安抚使’,命他即刻与金人‘决一死战’,为朝廷‘戴罪立功’!”
“这叫招安吗?”
“不!”
“这叫把他当成一条狗!”
“一条用来和金人拼命,最好同归于尽的疯狗!”
杨志越说越激动,胸中积郁的愤懑,不吐不快。
“我杨志,世代将门,一心报国,换来的是什么?是当街卖刀的屈辱!”
“我家大都督,八十万禁军教头,武艺超群,换来的是什么?是家破人亡的凄凉!”
“相公,这大宋朝,从根子上,己经烂了!”
“它不配让我们为它尽忠!”
帅帐之内,一片死寂。
老种相公看着眼前双目赤红的汉子,久久无言。
杨志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
只是,他守了一辈子,忠了一辈子,这道坎,过不去。
许久,他才缓缓拆开那封信。
信上的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信中,林冲没有提半句招降或是结盟。
通篇,都在分析天下大势。
从金人的狼子野心,到西夏的蛇鼠两端,再到赵宋朝廷的腐朽无能。
信的末尾,只有两句话。
“公为赵氏守西门,我为万民守北门。”
“门内之事,日后再说;门外之狼,你我共屠之。”
看完信,老种相公彻底沉默了。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竟有些。
他仿佛看到一个同样身披重甲,背负着整个民族命运的男人,在北方的风雪中,孤独地凝望着他。
门内之事,日后再说……
是啊。
这扇门,迟早是要关起来,自己解决的。
但现在,门外的狼,己经亮出了獠牙。
若是兄弟阋墙,引狼入室,他们都将成为汉家的千古罪人。
许久。
许久。
老种相公长叹一声,将那封信,慢慢移到烛火之上。
信纸在火焰中卷曲,燃烧,化为灰烬。
他对杨志说:
“回去告诉林大都督。”
“老夫,眼没瞎,耳朵也没聋。”
“西军的粮草,最近‘消耗’得很快。”
杨志心中剧震!
他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这是……答应了!
老种相公不会出兵相助,但朝廷若命他夹击黑豹军,他会以“粮草不济”为由,按兵不动!
这就够了!
“晚辈,谢过老相公!”
杨志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敬重。
“走吧。”
老种相公挥了挥手,重新转身,面对那副巨大的地图。
他的背影,有些萧索,又有些如释重负。
杨志退出帅帐,只觉浑身轻松。
西线,稳了!
他抬头望向东方,大都督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去迎接那场来自北方的,最狂暴的雷霆了。
而就在杨志快马加鞭,赶回沧州之时。
林冲的都督府内。
那条盘踞在他神魂深处的【气运金龙】,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的,凄厉高亢,充满了警示意味的龙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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