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子！大捷！大捷啊！”
那名亲卫的嘶喊，与其说报捷，不如说哭丧。
他脸上扭曲的狂喜与声音里绝望的哭腔，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完颜兀术的心口。
完颜兀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猩红的眼睛死死钉在他脸上，每个字都从齿缝里迸出。
“你说什么？！”
“是南人的大捷啊！”
亲卫涕泪横流，手指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指向遥远的北方，声音尖利得刺破夜空。
“乌狼坡……我们的粮草大营……被烧了！”
“一个叫燕青的南人！他带着一支鬼魅般的队伍，把我们囤积在那里的所有粮草……一把火，全烧了啊！”
轰！
完颜兀术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粮草……被烧了？
他松开手，任由那名亲卫在地。
战马上的身躯剧烈晃动，眼前阵阵发黑。
王牌尽没，巫术被破，如今……粮草断绝。
败了。
他败得如此彻底，败得如此迅速，败得……莫名其妙。
他引以为傲的五十万大军，他自诩天衣无缝的战略，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甚至，还没和林冲的主力，进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血肉白刃战。
完颜兀术猛地抬头，望向对面那在火光中巍然不动的黑豹军大营。
营地前方，不知何时架起了数百口巨大的行军锅。
锅里炖煮着大块的肉，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柴火的香气，被夜风裹挟，毫不留情地钻入每一个金兵的鼻孔。
咕噜……咕噜……
饥饿的肠胃在无情地抗议。
黑豹军的士兵们，正围着篝火，高唱着一支他们听不懂、却能感受到其中昂扬与豪迈的战歌。
那歌声，那肉香，像两把最锋利的刀子。
一刀，割在他们空虚的肚皮上。
一刀，捅在他们己经崩溃的士气上。
这哪里是两军对垒。
这分明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与羞辱！
“噗！”
一口逆血再也抑制不住，从完颜兀术口中狂喷而出，洒在身前的马鞍上，猩红刺目。
“西太子！”
“太子保重！”
周围亲卫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扶住他。
完颜兀术推开众人，只是死死盯着对面那座最高的指挥帅台。
他知道，林冲就在那里。
那个魔神般的男人，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和他的大金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与金军大营的死气沉沉截然相反，黑豹军的指挥中枢，此刻是一片狂喜的海洋。
“好！好一个燕小乙！”
鲁智深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碗乱跳，他一边大笑，一边狠狠吸了口飘来的肉香。
“洒家就说，小乙哥儿这脑子，比吴用军师那弯弯绕绕的肠子还好使！干得痛快！今夜，洒家要吃三大碗肉！”
武松默默擦拭着戒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眸子里，却也闪烁着快意的光芒。
这一把火，比他亲手砍下一千个金兵的脑袋，作用更大。
“军师，燕青此功，当记首功。”
林冲站在高台之上，望着远方金军营地肉眼可见的混乱，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吴用手持羽扇，微微躬身，脸上是智谋得逞的欣慰。
“主公神机妙算，燕青校尉胆大心细，此乃天作之合。完颜兀术五十万大军，看似势大，实则孤军深入，后勤线漫长。此一把火，烧掉的不仅是他的粮草，更是他全军的军心与胆气。”
吴用眼中闪过一丝冷冽。
“今夜，金军必乱。明日天明，主公只需以逸待劳，大军压上，此战便可一战而定！”
卢俊义、呼延灼等一众宿将，看着林冲和吴用的眼神，己经从敬佩，转为深深的畏服。
炮火洗地，破其王牌，是为“勇”。
龙气破邪，摧其巫术，是为“神”。
奇袭粮道，断其根基，是为“谋”。
勇、神、谋，三者合一，天下谁人能敌？
林冲没有沉浸在喜悦中，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远方那片最黑暗的区域——完颜兀术的帅帐。
“不对。”
他忽然开口。
“主公？”吴用不解。
“完颜兀术，此人身负‘侵略’天命，其心性之坚韧，远超常人。”林冲缓缓道，“他不会就这么认输。一个被逼到绝境的赌徒，只会押上他最后、也最疯狂的筹码。”
话音刚落，他神魂深处的气运金龙，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警惕的咆哮。
一股比之前萨满作法时，更加阴冷、更加邪恶、更加纯粹的毁灭气息，正在金军大营的最深处，缓缓酝酿。
仿佛有什么沉睡了千年的太古凶物，即将睁开眼睛。
……
金军帅帐。
死寂。
完颜兀术坐在主位，擦去嘴角血迹，脸色苍白如纸。
帐下，几十名将领跪了一地，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西太子！撤吧！趁着南人还未合围，我们杀出一条血路，还能带一部分弟兄回家啊！”
“是啊，西太子！再不走，就全完了！”
“住口！”
完颜兀术的族弟完颜宗弼拔刀怒喝，“临阵言退，动摇军心者，斩！我大金勇士，只有战死，没有吓死！”
“战死？拿什么战？我们的勇士连饭都吃不饱了！难道要饿着肚子去跟南人的钢铁怪物拼命吗？！”
帐内瞬间乱成一团。
完颜兀术听着帐外的欢呼，闻着那致命的肉香，再看着帐内这些曾经的勇士，此刻却像一群争食的野狗。
他那属于“天命之子”的骄傲，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不能败！
他若败了，大金国的国运，也就彻底断了！
他的双眼，一瞬间被疯狂的血丝所充斥。
“都给本帅……住口！”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桌案上。
砰！
厚实的木桌西分五裂。
恐怖的气势，让帐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气息奄奄的大萨满身上。
他的声音干涩，刮擦着喉咙，却带着一种令人脊骨发凉的疯狂。
“大萨满，你不是说过……还有一个最终的仪式吗？”
“一个……能让我们反败为胜的仪式！”
己经瘦得不形的大萨满，艰难地抬起头，咳出一口黑血，脸上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有……西太子……当然有……”
“但那个仪式，需要最纯粹的怨恨……最庞大的生命献祭……”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完颜兀术的心口。
“以及……您最宝贵的，属于黄金家族的……龙脉之血。”
完颜兀术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丝犹豫只持续了不到一息，便被更大、更无边的疯狂所取代。
“需要多少祭品？”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大萨满伸出两根枯瘦如柴的手指。
“两万……不，至少三万名勇士的灵魂。”
“以及……您半身的精血。”
帅帐之内，一片死寂。
所有将领，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完颜兀术。
用三万自己人的性命，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胜利？
这……是疯了！
完颜兀术却笑了。
那笑容，扭曲而狰狞。
他缓缓拔出腰间那柄象征身份的黄金匕首，刀刃在油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将匕首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只要能杀了林冲，别说三万，三十万又如何！”
“我大金的勇士，就该为帝国的荣耀而死！”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帅帐内，如同恶魔的低语。
“将所有……主张后撤的将领及其麾下士卒，全部……拿下！”
“他们，将成为我大金帝国……最后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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