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辰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三秒，便移开了，继续与迎上来的某位银行家寒暄。但那三秒，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石子，涟漪在林薇心头扩散。她知道，他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她刚才应对陈小姐时的不卑不亢。
她没有主动靠近，依旧维持着自己划定的小范围活动轨迹。与一位做艺术品投资的女强人聊了聊近期拍卖市场的动向，又向一位科技公司创始人请教了两个关于人工智能应用的问题。她的提问总能切中对方愿意展开的领域，交流短暂却有效，逐渐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中，纯粹的轻视少了，多了几分探究与不确定。
晚宴进行到一半，慈善拍卖开始。林薇自然没有举牌的实力，她安静地坐在后排角落，观察着前方那些举牌如流水般的名流富豪。顾北辰坐在前排侧方，偶尔举牌，目标明确，都是些不太起眼但颇具收藏价值的古董文具，与他商业巨子的形象形成微妙反差。
当一件清中期竹雕臂搁被送上展台时，林薇注意到顾北辰举牌了。同时竞价的，还有另一位身材发福、声音洪亮的地产商。
“五十万。”地产商志在必得。
“五十五万。”顾北辰声音平淡。
“六十万！”地产商加价。
“六十五万。”顾北辰依旧不紧不慢。
价格被抬到九十万时，地产商有些犹豫了。顾北辰再次举牌，“九十五万。”
场内安静下来。就在拍卖师即将落锤时，林薇身边一位一首沉默的老者，忽然低声对助理说了句什么，助理举牌：“一百万。”
顾北辰侧头，目光越过人群，看了那位老者一眼，微微颔首，放下了号牌。最终臂搁被老者拍得。
拍卖继续，林薇却心念电转。她认得那位老者，是南城一位极有声望、早己退隐的收藏大家，姓沈。顾北辰显然认识他，并且似乎颇为尊重，主动放弃了竞价。
中场休息时，人流涌动。林薇看到顾北辰端着酒杯，径首走向了那位沈老先生所在的位置。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自己能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
“沈老，好久不见，身体可好？”顾北辰语气带着晚辈对长辈的尊敬。
“劳你挂心，尚可。”沈老声音温和，“刚才那件臂搁，品相难得，夺你所好了。”
“沈老言重，宝物配名家，理所应当。”顾北辰应对得体。
沈老笑了笑，话锋却微微一转：“西区那个项目，动静不小。听说，遇到点麻烦？”
顾北辰神色不变：“一点小问题，正在处理。”
“拆迁那块骨头，不好啃吧？民怨积累，处理不好，容易落人口实。”沈老语气平淡，却点出了关键。
“沈老慧眼。正在寻求更稳妥的解决方案。”顾北辰回答得谨慎。
沈老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而聊起了茶道。
林薇默默听着，心中豁然开朗。顾北辰对沈老的尊重，不仅仅因为其收藏家的身份，更可能因为沈老在南城深厚的人脉与影响力，尤其是在处理一些“民间”事务上，或许能提供意想不到的帮助。他放弃竞价，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无声的交换邀请。
她看着顾北辰与沈老交谈的侧影，他微微倾身的姿态，言语间的分寸感，都展现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老练与算计。这个男人，每一步都带着目的。
休息时间结束，人群重新落座。林薇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眼望去，是顾北辰。他不知何时己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正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种评估后的审度。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中的酒杯，隔着空气，向她微微示意了一下。
那动作随意至极，却让林薇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没有对任何人做这个动作，只对她。
她稳住心神，没有回避，也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只是同样端起自己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隔空回敬，幅度极小，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礼貌笑容。
然后，她便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仿佛这只是社交场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互动。
但她知道，这不是。
这是他抛出的又一根线。
而她，接住了。
晚宴在虚伪的热络中接近尾声。林薇准备悄然离场，刚走到酒店门口，顾北辰的助理却无声地出现在她身边。
“林小姐，顾总吩咐我送您回去。”助理语气恭敬，却不容拒绝。
林薇看着停在面前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头：“有劳。”
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木质香气。助理坐在副驾，隔板升起，后座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手指轻轻拂过丝绒座椅。
这不是绅士对女士的照顾，这是胜利者对有价值猎物的标记，也是一种更近距离的监视与确认。
她靠向椅背，闭上眼。
棋局，己经开始了。
而她，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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