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最后一丝天光被厚重的窗帘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江时雨此刻的心境。她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势，背对着空荡的床铺另一侧，仿佛那样就能隔绝身后残留的、令人作呕的气息。身体像是被拆解后又胡乱拼凑起来，每一处被他粗暴对待过的地方都在隐隐作痛，尤其是脖颈和胸前那些深深浅浅的吻痕，在冰冷的空气里散发着灼热的、屈辱的刺痛。
她没有动，甚至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双眼睛空洞地睁着，望着被黑暗模糊了轮廓的天花板，像两个干涸的泉眼，只有冰凉的、无声的泪水不断地从中涌出，顺着太阳穴滑落，迅速没入鬓角的发丝和身下昂贵的床单，留下小片小片湿漉漉的、冰冷的痕迹。
脑海里一片空白，或者说，是被一种巨大的、麻木的绝望所填满，容不下任何别的思绪。她感觉不到恨，也感觉不到悲伤，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仿佛灵魂己经脱离了这具备受凌辱的躯壳，悬浮在半空，冷漠地俯视着下方这具仍在机械流泪的皮囊。
他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用这种方式来确认所谓的所有权？这和她想象中最低劣的野兽有什么区别？不，野兽尚且遵循本能，而他，披着文明的外衣，行着比野兽更不堪的事。
楼下，隐约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似乎是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他走了。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她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是抽走了房间里最后一点稀薄的空气，让她窒息感更重。这偌大的、华丽的牢笼，再次只剩下她一个人，和满室冰冷的、令人作呕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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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关处，陆执野几乎是踉跄着摔门而出。他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黑暗中，他摸索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试了几次，才“啪”地一声点燃了火焰。橘红色的光晕在刹那间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布满红血丝、写满了痛苦与挣扎的眼睛，随即又隐入黑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奇异地压下了一些胸腔里翻腾欲呕的躁郁。他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门，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他此刻混乱的心跳，也像他正在一点点燃成灰烬的理智和灵魂。
烟雾缭绕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刚才卧室里，江时雨那双空洞的、盛满了泪水却毫无生气的眼睛。那眼神，比任何指责和怒骂都更让他心惊胆战，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
“陆执野……”他在心里无声地念着自己的名字，带着一种极致的自我厌弃和嘲弄，“你又失控了。”
“你又用最不堪的方式，把她推得更远了。”
明明……明明这一个月，他那么努力地想要靠近，想要弥补。他学着做她可能喜欢吃的菜，笨拙地布置家里，甚至开始关注那些他以前从不感兴趣的、她可能会喜欢的书籍和电影……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试图走进她的世界，哪怕只能得到她一个不带冰霜的眼神，一句不含讽刺的“谢谢”，都能让他暗自雀跃许久。
可为什么……为什么只要一涉及到秦明天，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就会瞬间崩断？为什么她为了秦明天可以如此激动，如此鲜活，哪怕那是愤怒和恐惧，而面对他时，却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和冰冷的回应？
他嫉妒得发狂。
那种嫉妒，像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所有的冷静和伪装。
烟灰簌簌落下，烫在他的手背上，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却浑然未觉。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再对着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他怕自己会彻底疯掉。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而一阵眩晕。他扶住墙壁，稳了稳心神，然后抓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名为“家”、实为战场和牢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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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海边，与城市的喧嚣截然不同。
咸涩而冰冷的海风毫无阻碍地呼啸而来，吹得他大衣下摆猎猎作响，也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远处是漆黑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海面，只有一轮清冷的月亮悬在天际，在海面上投下一条破碎的、摇曳的光带，更添几分孤寂。
陆执野将车停在堤坝旁，独自一人走下沙滩。细软的沙子吞噬了他的脚步声，西周万籁俱寂，只有海浪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单调而巨大的轰鸣，像是在重复着某种永恒的叹息。
他走到一块巨大的、被海水冲刷得光滑的礁石旁，坐了下来。手指下意识地又想去摸烟，却发现烟盒己经空了。他烦躁地将空烟盒捏扁，用力扔向远处翻滚的海浪，那一点白色瞬间便被黑暗吞没。
他抬起头，望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的海洋，记忆却不受控制地飘回了很久以前。
那时他还在痴迷摄影，有一次为了拍一组海上日出的照片，天没亮就独自驱车来到海边。当太阳跃出海平线，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整个海面和天空时，那种壮阔和宁静深深震撼了他。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拍下了那一刻，然后鬼使神差地，发给了江时雨。
他记得她很快回复了，带着惊叹和向往的语气：【好美啊！执野你拍得真好！有机会我们也一起去看海吧？感觉在海边，什么烦恼都能被海风吹走。】
【我们也一起去看海吧。】
那句话，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心底最深、最柔软的地方悄悄埋下，伴随着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恋，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也长成了如今无法解脱的执念。
那时候的她，语气是多么的轻快自然，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可以拥有那样并肩看海的、纯粹的时光。
可是现在……
海还是那片海，风还是那样的风。月光依旧清冷地照耀着。
却只有他一个人。
形单影只地坐在这里，像一头被驱逐出族群的、伤痕累累的野兽，独自舔舐着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为什么……”他对着空茫的大海，发出无声的诘问，声音被海风吹散，破碎不堪，“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手段，抛弃了廉耻和底线，背负着所有人的指责和怨恨，终于将她强行绑在了自己身边。他得到了那本红色的证书，得到了法律上的认可，得到了这具他梦寐以求的身体。
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想要的是那个会对他笑，会和他分享心事，会和他一起规划未来，眼里有星辰大海的江时雨。而不是现在这个，住在同一屋檐下，却像一座拒绝融化的冰山，一个眼神空洞、只会流泪的人偶。
他得到了人，却永远地失去了靠近她心的可能。
甚至，他将她变成了这副模样，将她生命中所有的光和热都亲手掐灭。
这真的是他苦苦追寻了十二年，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的“结局”吗？
海风越来越大，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他单薄的大衣，吹得他浑身冰冷。可他感觉不到，因为他的心，比这冬夜的海风，还要冷上千百倍。
他坐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与这无边的黑暗和孤独融为一体。月光拉长了他孤寂的背影，投射在冰冷的沙滩上，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怜，又可悲。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却发现，这结果本身，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一场以爱为名的豪赌，他压上了所有，最终赢来的，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只有他一个人居住的、名为“占有”的空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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