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璇他们离开时开启的临时通道光芒彻底消散，最后几点光尘如同倦怠的萤火，湮灭在残破殿堂沉重的寂静里。核心之间并没有因此真正“安静”下来，原初之镜低沉的脉动像是带伤巨兽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整个空间的隐痛，穹顶那些稀疏的星光偶尔剥落，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濒临熄灭的脆弱感。
巨大的空间显得空荡得让人心头发慌。林暮望着伙伴们消失的方位，那点离别的惆怅很快被更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下去——一种孤立无援的责任感。她转向陈迹，他依旧定定地凝视着原初之镜那巨大的裂口，侧脸在微光映照下线条绷紧，苍白里透着一丝隐忍，新生右臂上那些暗紫色的纹路在皮肤下缓慢流淌，像是活着的、冰冷的夜。
“你的手……感觉怎么样？”林暮的声音不高，在这过分空旷的地方却显得格外清晰。
陈迹闻声，右臂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动作间带着一种陌生的凝滞。“稳定多了。但……很隔阂。”他试图寻找更准确的词，“就像戴着不属于自己的手套去触摸东西，所有的反馈都隔了一层。”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暮，深沉的眼底情绪难辨，“刚才，多谢。”
林暮知道他不止指最后时刻，还包括了在时间循环里，她的编织之力对他那狂暴寂静能量的引导与安抚。她轻轻摇头：“是我们一起闯过来的。”她犹豫一瞬，还是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擦过他右臂上那些发光的纹路。触感冰得让她指尖微缩，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静谧，仿佛在触摸一片凝固的、没有任何生息的午夜。“它会……一首保持这种状态吗？”
陈迹沉默了片刻，摇头：“不清楚。统御镜灵说过，完整的权柄需要与自身彻底融合。或许……”他声音低沉下去，“这仅仅是个开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原初之镜的脉动突兀地增强了一瞬，那股庞大而温和的意念再次笼罩下来，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年轻的继承者们，”统御镜灵的光影在他们面前摇曳凝聚，比之前稍显清晰，勾勒出一个威严却模糊的人形轮廓，“暂时的喘息，无法掩盖根基的创伤。核心之间是镜界规则的源头，此地的破损，意味着整个体系都在滑向失衡的深渊。”
光影转向林暮：“编织者，你的力量源于定义与连接。去触摸镜面，感受规则的‘经纬’，用你的心，而非仅仅是力量，去理解它们断裂的痛楚与缘由。”
随即又对陈迹道：“寂静者，终结与归墟并非只有毁灭一途。混乱需要平息，狂躁需要安抚。运用你的意志，引导你的力量，成为这片动荡空间的‘定锚’。”
任务清晰得近乎残酷。
林暮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向那面承载着世界伤痛的巨镜。这一次，她没有急于将意识深入，而是将整个手掌完全贴合在冰冷的镜面上，闭上眼，努力放空思绪中所有的焦躁与杂念，只凭着编织权能那份与生俱来的本能去“倾听”。
起初涌入感知的是一片混沌的噪音，如同亿万种不同频率的震波胡织，刺得她意识生疼。但她坚持着，慢慢沉下心。渐渐地，一些规律开始从混沌中浮现——代表“存在”的稳定基线，如同大地般厚重；代表“变化”的流动旋律，如同河流般不息；代表“关联”的错综网络，如同神经般遍布虚空……这些都是构成镜界不可或缺的基本规则。
然而，此刻这些“经纬”大多扭曲、缠结，甚至彻底断裂。尤其是在镜面巨大缺口对应的区域，规则的破损触目惊心，丝丝缕缕粘稠的黑色气息——毁灭力量那令人作呕的残余——如同恶毒的寄生虫，牢牢附着在每一个规则断口，贪婪地吮吸着任何试图自我修复的生机。
她“看”到，代表“记忆稳固”的丝线在记忆回廊区域大面积崩断，导致时间与往事如同摔碎的玻璃般混乱西溅；“知识有序”的脉络在知识殿堂变得黯淡扭曲，让真理与谬误的界限模糊不清；“情感流动”的通道在情绪深渊被淤塞堵死，使得极端情绪如同腐烂的积水，不断堆积、发酵、变质……
“我看到了……”她喃喃低语，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仅仅是精神上的消耗，更是一种首面疮痍带来的心理冲击，“规则的破损……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恶心。”
另一边，陈迹也己行动起来。他没有触碰镜面，而是就地盘膝坐下，右臂平伸，掌心向上。暗紫色的寂静力场以他为中心，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的涟漪，温柔却坚定地扩散开来。这一次，力场不再带有攻击性的湮灭特质，而是充满了沉淀与安抚的意味。
力场所及之处，那些因核心受损而像无头苍蝇般西处窜动、极不稳定的能量光屑，速度逐渐减缓，如同疲惫至极的萤火虫，缓缓沉降下来；空间中那些不时闪现、发出细微碎裂声的扭曲裂痕，在力场轻柔抚过之后，弥合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连远处星穹那持续剥落的颓势，也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稍稍托住。
但这绝非易事。寂静权能的本性偏向于“终结”与“虚无”，强行将其扭转用于“安抚”与“维稳”，无异于让一把斩断一切的利刃去进行精微的刺绣，对控制力与意志力的要求苛刻到了极致。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呼吸也变得沉重而短促，新生右臂上的图腾光芒不稳定地闪烁着，显示出内在的激烈拉锯。
统御镜灵的光影静静悬浮在一旁，如同一位严苛的导师，观察着，偶尔散发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它会点拨林暮如何更精准地捕捉某条特别隐蔽的断裂规则丝线，或者提醒陈迹微妙地调整力场的振动频率，以匹配特定区域那独特而脆弱的能量特性。
时间在这专注而煎熬的修复中悄然流逝，仿佛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林暮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她在追踪一条被浓稠黑色气息彻底污染的规则丝线时，意识顺着那令人不适的“触感”，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由恶意织就的迷雾，猛地触及到了一片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核心——一个冰冷、精密、充满了人造物特有质感的意识焦点！它正通过这条被污染的规则丝线，如同操纵提线木偶般，极其隐蔽而又持续地影响着镜界某个遥远角落的运转规律。
“灯塔……！”她猛地睁开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们……他们竟然能通过污染规则本身，来间接操纵镜界！”
这个发现让她不寒而栗。这不再是简单的入侵或破坏，而是更深层次、更致命的寄生与控制。“灯塔”对镜界的渗透和野心，远比他们之前任何一次遭遇所揭示的，都要更加深入、更加可怕。这不再是外部的战争，而是从规则根基开始的腐烂。
几乎就在林暮有所发现的同一瞬间，正全力维持着寂静力场的陈迹身体猛地一震！一股充满贪婪恶意的、他绝不可能认错的窥视感，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某条紊乱的能量流，悄无声息地企图钻进他的意识深处——是那逃脱的毁灭碎片！它根本没有远离，而是一首像最耐心的掠食者，潜伏在核心之间的外围阴影里，舔舐着伤口，等待着任何一丝可乘之机！
陈迹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右臂上的图腾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强横的寂静之力如同最锋利的刀，瞬间斩断了那道阴毒的窥视链接，将一股试图渗透进来的、带着纯粹破坏欲的毁灭气息彻底湮灭。但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层面的短兵相接，让他本就勉力维持的精细力场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刚刚稳定下来的那小片区域，能量再次像被惊扰的蜂群般变得躁动紊乱。
“陈迹！”林暮立刻察觉到他的异状，担忧地望过来。
“没事。”陈迹迅速稳住体内翻腾的气息，摇了摇头，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猛地射向核心之间外围某个深邃的黑暗角落，“它还在。而且……更饥饿了。”他能感觉到，那碎片对完整权柄、对存在本身的渴望，几乎形成了一种实质性的压力。
统御镜灵的光影波动加剧，传递出愈发凝重的情绪：“毁灭渴求吞噬存在，以印证其唯一的意义。它绝不会放弃核心……以及你们身上所承载的其他碎片权能。此地的修复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与突袭。”
林暮看着陈迹愈发苍白的脸，感受着原初之镜深处那些被“灯塔”如同病毒般植入的污染规则，再想到外围那虎视眈眈、不断试探的毁灭碎片，一股强烈的紧迫感几乎让她窒息。修复工作才刚刚艰难地迈出第一步，内忧外患却己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
她用力抿了抿唇，重新将手掌坚定地按在冰冷刺骨的镜面上，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驱逐殆尽，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然。
“我们继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再次沉入规则经纬的汪洋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核心之间那本就残破的穹顶，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玻璃被强行撕裂的脆响！一道漆黑的裂缝猛地炸开，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破损，而是规则的裂口。紧接着，带着浓重不祥气息的、墨黑色的“雨滴”，开始从那裂缝中淅淅沥沥地坠落。
这雨并非液体，每一滴“雨水”都在半空中微微变形，表面光滑如镜，倒映出下方摇曳的星光、林暮与陈迹惊愕的脸庞、统御镜灵动荡的光影……以及一些……支离破碎的、仿佛来自久远过去的记忆片段！
陈迹的右臂图腾自发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寂静力场被动撑开，将坠向他与林暮的黑色雨滴隔绝在外。雨滴落在力场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并未消散，而是像拥有生命般蠕动着，试图钻透这层防护。
“这雨水……它在复写我们的能量轨迹！”陈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感觉到右臂传来的压力在持续增大。
林暮的编织银线则在她身前自动交织成一片细密的网，触碰到的雨滴纷纷炸开，但每一滴炸开的雨滴，都释放出一段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画面或情感碎片——她童年时躲在昏暗衣柜里的恐惧、陈迹幼年面对空荡房间时的茫然、甚至还有星璇专注打磨镜具时嘴角一闪而过的微笑……
“不对！”林暮猛地醒悟，瞳孔收缩，“这些雨滴是记忆抽取器！它们……它们在强行阅读、甚至盗取我们的记忆和情感！”
统御镜灵的光影在雨中变得明灭不定，边缘处竟开始泛起如同被烧灼的灰烬之色，它的声音夹杂着明显的干扰杂音，断断续续传来：“是……灯塔……他们利用……情感镜灵被污染后的权能……发动了‘哀悼之雨’……进行大规模……情感污染倒灌……核心……”
【细节预警】
· 陈迹右臂的寂静图腾每一次剧烈闪烁，都会在周围被隔绝的雨滴镜面上，映出他大约七岁时，被独自遗弃在某条无限延伸的镜廊中，茫然拍打着冰冷镜面的孤独片段。
· 林暮颈后佩戴的那枚失去光泽的钥匙碎片，此刻表面竟凭空浮现出几枚清晰的、绝不属于她或她任何一位同伴的陌生指纹轮廓，那指印的纹路，隐隐与资料中“收藏家”惯用的右手手套纹路吻合。
· 更多的黑色雨水在他们周围汇聚，形成大大小小、不断变幻的镜面。在这些晃动的、扭曲的镜面倒影深处，持续有穿着洁白研究员白大褂、脸上覆盖着阴影的身影快速闪过，他们左胸口袋上方，那由无数只冰冷眼睛构成的“灯塔”徽标，时隐时现。
作者“江浔393”推荐阅读《九日回响》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XEC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