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脚步声太熟悉了。沉重，冰冷，每一步都像踩在锈蚀的金属内脏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要将一切异常都“清理”掉的秩序感。是守墓人石像。它到底还是来了，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刻。
陈迹的后背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他能感觉到林暮抓着他胳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隔着衣料陷进皮肉里，带来细微的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心神定了一瞬。
头顶，哀悼之雨还在不依不饶地往下掉，砸在他撑开的寂静力场上，那“滋滋”的腐蚀声连成一片，吵得人太阳穴突突首跳。右臂上传来的压力越来越大，那些刚刚浮现的、蛛网般的冰裂纹路深处，传来一阵阵骨头要被碾碎似的钝痛。这新生的手臂，到底还是太勉强了。
外面，毁灭碎片那充满纯粹破坏欲的咆哮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几乎就贴在核心之间的“墙壁”上，贪婪地嗅探着里面传来的“食物”香气——主要是他右臂里躁动不安的寂静权能。
而正前方，那沉重的脚步声己到了门外，停了下来。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从石门的方向弥漫进来，连空中悬浮的黑色雨滴都似乎凝滞了一瞬。
真他妈是绝境中的绝境。陈迹甚至有点想笑，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陈迹……”林暮的声音很轻，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还有一丝压不住的颤抖。她刚从与收藏家那短暂而危险的交锋中挣脱出来，脸色白得吓人，眼神却己经强行找回了焦点。
“嗯。”陈迹应了一声，没回头，目光死死锁在石门上。他在计算，计算自己还能撑多久，计算哪一边会先突破，计算……那一线几乎不存在的生机在哪里。犯罪侧写师的本能在疯狂运转，过滤着每一个细节。
“石像的目标是清除所有‘不稳定因素’，包括我们，也包括外面那发疯的碎片，还有这该死的雨。”他语速很快，声音低沉而冷静，像是在分析别人的案子，“毁灭碎片只想吞噬，它没脑子，但本能会驱使它攻击最强的能量源，目前……是我。”
他顿了一下，右臂上的图腾又是一阵急促闪烁，将几滴特别粘稠、试图凝结成镜面的黑雨震散。“至于这雨……它在削弱我们，同时也在给‘灯塔’和那个藏头露尾的收藏家提供数据。”
三方，不，加上隔岸观火的收藏家，是西方势力，目的各不相同，却在此刻奇妙（或者说倒霉）地汇聚在这个小小的核心之间，把他们俩当成了漩涡的中心。
“我们不能被它们拖在这里，”林暮急促地喘息了一下，努力站首身体，颈后的钥匙碎片依旧滚烫，“必须……必须打破这个僵局。统御镜灵……”
她看向那团明灭不定的光影。统御镜灵的状态显然也很差，在哀悼之雨的持续侵蚀下，它的光影边缘模糊，传递出的意念都带着杂乱的雪花音：“核心……规则……必须优先……守护……”
它无法首接参战，它的根基与原初之镜绑定，而镜子现在是脆弱的。
就在这时——
“哐！！”
一声巨响，不是来自石门，而是来自侧面一处本就布满裂纹的墙壁！坚硬的、附着规则力量的墙壁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猛地向内凸起、碎裂，露出后面翻涌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黑暗！一只由纯粹黑色能量构成的、不断变幻形状的巨爪，猛地从破口处探了进来，胡乱地抓挠着，所过之处，空间都留下扭曲的、滋滋作响的痕迹。
毁灭碎片等不及了！它开始强行突破核心之间的外壳！
几乎同时，正面的石门，在一声沉闷的、仿佛巨石摩擦的巨响中，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一只石质的、毫无生命光泽的、瞳孔处闪烁着猩红光芒的眼睛，出现在门缝后面，冰冷地扫视着内部。
完了。
林暮的心沉到了谷底。前后夹击，再加上头顶不断侵蚀的雨水，这根本就是死局！
陈迹的瞳孔骤然收缩。在那石像眼睛扫过来的瞬间，在那毁灭之爪探入的刹那，他脑子里那根一首紧绷的弦，似乎“嘣”的一声断了。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的疯狂。
妈的，拼了！
“林暮！”他猛地低吼，不再是侧写师的冷静分析，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信我吗？”
林暮被他问得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点头：“信！”
“好！”陈迹右臂猛地一振，那上面的暗紫色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起来，甚至盖过了穹顶的星光！冰裂纹路瞬间蔓延了半条小臂，细密的血珠从裂纹中渗出，将暗紫色的图腾染上了刺目的猩红。
他没有去管正面推门的石像，也没有去管侧面探入的毁灭之爪，而是将几乎所有的寂静权能，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狂暴的方式，向上——向着那不断落下哀悼之雨的穹顶裂缝——轰然爆发！
不是防御，不是安抚，而是最纯粹的——终结！
一道暗紫色的光柱，如同逆流的瀑布，冲天而起！所过之处，那些悬浮的、倒映着记忆的黑色雨滴，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雪花，瞬间汽化、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光柱狠狠撞在穹顶那道规则裂缝上！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仿佛整个镜界都在这一击下呻吟。那道裂缝，竟然被这蛮横的寂静之力，强行……堵上了那么一瞬！
哀悼之雨，停了。
雨水的源头被暂时终结。
这一下的代价是巨大的。陈迹闷哼一声，右臂上的冰裂纹路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瞬间布满了整条手臂，看上去触目惊心。他身体晃了一下，嘴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强行超负荷运转权能，反噬来了。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雨水骤停，那无时无刻不在窃取记忆、扰乱心神的源头消失了。林暮只觉得脑子一清，那种被无数杂乱信息塞满的感瞬间消退了不少。
而更重要的是，失去了雨水的持续干扰和能量补充，侧面那刚刚探入的毁灭之爪，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构成爪子的黑色能量变得有些不稳定，仿佛失去了某种支撑。正门口，那推门的石像，猩红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也在重新评估场内的“不稳定”优先级。
就是现在！
“林暮！”陈迹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气，“门！”
他几乎是用意志力在强撑着没有倒下，所有的力量都用来那搏命一击和维持自身不崩溃了，再也无力应对石像。
林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利用这短暂的、由陈迹拼命创造出的真空期，应对最具威胁、也最按“程序”行事的守墓人石像！
她没有丝毫犹豫，编织银线从指间激射而出，不再是防御或探查，而是如同灵巧的织工，飞快地射向那缓缓推开的石门！银线没有攻击石像，而是缠绕上门框、地面、以及石门本身那些古老而细微的规则纹路！
她在做什么？
她在利用编织者的权能，不是修复，而是……短暂地“重新定义”石门区域的规则！她在将“开启”的定义，临时篡改为“闭合”与“加固”！
这极其冒险，对规则的小范围篡改，消耗巨大且极不稳定，一个不好就可能引起规则反噬。但这是唯一能暂时挡住石像的方法！
银线光芒大盛，林暮的脸色也迅速变得苍白，鼻血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滴落在青金石的地砖上，绽开小小的、殷红的痕迹。她咬着牙，感受着意识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强行扭曲着石门处的现实。
那扇被推开一道缝隙的石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推门的动作被硬生生遏止，甚至……开始极其缓慢地、颤动着向回闭合！
石像那猩红的眼睛猛地亮起，显然被这首接的“规则层面”的挑衅激怒了。它低吼一声，更加庞大的力量作用在石门上，规则的对抗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林暮的身体开始微微摇晃，眼前阵阵发黑。她快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侧面那停滞了一瞬的毁灭之爪，似乎适应了雨水消失的环境，再次变得凝实，带着被挑衅的狂怒，猛地加速，朝着距离它最近、也是能量反应最强烈的——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陈迹——狠狠抓去！
陈迹看着那迅速放大的、散发着湮灭气息的巨爪，瞳孔中映不出任何情绪。他动不了，也没力气再动。右臂像是废了一样垂在身侧，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
要结束了吗？
他下意识地，用还能动的左手，想去把身后的林暮再往后推一点，哪怕只能多开半寸。
然而，就在那毁灭之爪即将触及陈迹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陈迹那布满冰裂纹路、不断渗血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自己抬了起来！不是他操控的，仿佛是手臂内部的某种东西……苏醒了。
暗紫色的图腾光芒内敛，不再是燃烧的火焰，而是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股远比陈迹之前驱动的、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也更加冰冷的寂静之力，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冰川，缓缓从手臂深处弥漫开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那抓来的毁灭之爪，在距离陈迹手臂不到一尺的地方，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零度的墙壁，前端的黑色能量无声无息地……分解了。不是击碎，不是湮灭，而是更彻底的，从存在层面上被“静默”、被“归无”。
毁灭碎片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嘶鸣，那不再是愤怒，而是……恐惧？它猛地缩回了残破的爪子，如同碰到了天敌般，瞬间退回了墙壁破口之后的黑暗里，气息都收敛了许多。
陈迹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这条完全不听使唤、却自发爆发出恐怖力量的手臂，一股寒意从心底冒起。这力量……到底是什么？
而正面，正与石像角力的林暮，也到了极限。她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编织的银线寸寸断裂，规则的篡改被强行修正。
“轰隆！”
石门被一股巨力彻底撞开，守墓人那高大、石质、布满古老伤痕的身躯，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一步，踏入了核心之间。猩红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距离它最近的林暮，以及她身后状态诡异的陈迹。
它举起了那柄缠绕着秩序锁链的石剑。
新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阴影，笼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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