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脸上的那种熟悉感，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还未完全荡开，就被更深、更冷的恐惧和混乱迅速覆盖、吞噬。她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想要把自己藏进这冰冷的金属地板里。
“不……这不是……不该是这样的……”她语无伦次地低语，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抗拒，“我……我好像……来过……”
陈迹快步走到她身边，没有立刻去扶她，而是警惕地观察着她的状态，同时也分神注意着周围那些悬浮的光界面。刚才的深度扫描和强行提取的记忆画面，证明这个“心域”绝非善地，它有自己的意志和程序。
“你来过这里？”陈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或者说，你‘属于’这里？”
林暮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我不知道！我的头……好痛……像要裂开了……有些画面……但是……但是很可怕……”
她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中央平台那个巨大的锁链眼睛符号：“那个……我好像……在别的地方见过……更大……更……”她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恐惧。
陈迹想起刚才光界面上闪过的、那个更宏伟控制室的画面，以及那个手腕戴着类似骨饰的模糊身影。他基本可以确定，林暮与这个诡异空间的创造者，或者说管理者，有着极深的关联。她的失忆，恐怕并非偶然。
“你手腕上的东西，”陈迹目光落在她的左手腕，“是什么？”
林暮下意识地用右手捂住那个骨头饰物，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份……标识……”她喃喃着重复之前说过的话，但这次，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和深深的疑虑，“可是……姐姐没有……李姐也没有……为什么只有我……”
这也是陈迹的疑问。为什么只有林暮有这个标识？这标识代表的是“资源”，还是……某种权限？刚才扫描时的“权限冲突”提示，似乎指向后者。
“看看这个。”陈迹从后腰抽出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指着那些被血污和粘稠液体浸染、模糊的字迹和凌乱划痕，“你能想起什么吗？关于写这些的人，或者……你烧掉这本笔记的原因？”
林暮的目光接触到那熟悉的血污和狂乱的笔迹，身体又是一颤。她死死盯着那几页纸，瞳孔微微放大，呼吸变得急促。
“烧掉……必须烧掉……”她像是被触发了某个开关，重复着这句话，眼神再次变得有些涣散，“里面有……不对的东西……‘它’会通过这个……找到……定位……”
“它？”陈迹立刻抓住这个关键词，“它是谁？是这个‘心域’？还是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暮用力摇头，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头发，“只有一个声音……一个感觉……告诉我必须这么做……不然……所有人都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触及了某个她无法说出口，或者无法清晰回忆的禁忌。
陈迹不再逼问。他看得出，林暮的记忆被某种力量封锁或搅乱了，强行挖掘只会让她更加痛苦甚至崩溃。他需要别的线索。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悬浮的光界面。数据流依旧在无声地滚动，大部分他依然看不懂。但他注意到，在平台侧面，一个相对较小的、之前并未显示警告的光界面上，出现了一个新的、不断旋转的、结构复杂的三维模型。
那模型……看起来像是一栋建筑的内部结构图？而且，隐隐有些眼熟。
他走近几步，仔细辨认。
模型的整体布局……扭曲、破碎，但核心部分，分明就是他醒来的那个客厅、连接的卧室、以及他们刚刚穿过的管道系统的简化叠加图！而在代表客厅的区域，有一个点正在发出微弱的、稳定的脉冲光点。
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
【锚点反应堆 - 状态：休眠（能量水平：0.7%）- 关联个体：CJ - 同步率：11.3%】
CJ？陈迹？这是我的……锚点反应堆？关联着我？同步率又是什么？
他感到一股寒意。自己内心所谓的“罪孽”或“心结”，在这个地方，被量化、被监控，甚至被称作“反应堆”？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的目光继续在模型上移动。在代表管道系统的区域，他看到了另一个更加微弱、几乎要熄灭的光点，标注是 【LM - 状态：紊乱 - 同步率：无法测量】。这显然是林暮。
而在模型更深处，靠近那个他们之前发现的、刻着眼睛符号的圆形舱门附近，还有一个完全黯淡的、标记为 【己失效】 的光点，没有名字，只有一串代码。
是林暮的姐姐？
就在这时，那个显示着模型的光界面忽然闪烁了一下，模型快速缩小，切换成了整个“心域”空间的结构图。陈迹看到，他们所在的这个中央控制区域，只是“心域”的一部分。还有数个其他扇区，标记着不同的名称：
【记忆回廊 - 状态：封锁】
【罪孽熔炉 - 状态：高活性】
【循环核心 - 状态：稳定（78.1%）】
【观测者平台 - 状态：离线】
记忆回廊？罪孽熔炉？循环核心？观测者平台？
这些名称让陈迹不寒而栗。这里果然是一个巨大的、针对人类心灵和记忆的……工厂？或者说，监狱？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观测者平台】。他想起了笔记本的作者，那个自称“观察者”的人。平台离线……是因为观察者己经死了（变成了资源）？还是别的缘故？
如果能够去到那个观测者平台，是否就能获得更高的权限，看到更多真相？甚至……找到离开的方法？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燃起。
他转头看向依旧痛苦不堪的林暮。要前往其他扇区，可能需要她的“权限”。但她的状态……
他走到林暮身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一些：“林暮，听着。我们需要离开这个核心区，去别的区域看看。那个‘观测者平台’，你可能知道怎么去。”
林暮茫然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观测……者？我……我不知道……哪里都去不了……‘门’……需要‘钥匙’……或者……‘许可’……”
钥匙？金属盒己经用掉了。许可？
陈迹想起刚才扫描时的“权限冲突”。他心中一动，尝试着说道：“如果我需要‘许可’呢？你的‘标识’，能不能提供‘许可’？”
林暮怔住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骨头饰物，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本能般的畏惧。她犹豫着，缓缓抬起左手，伸向中央平台的方向。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平台边缘那流淌的蓝色光痕时——
异变再生！
整个“心域”空间猛地一震！不是物理上的震动，而是一种空间的、规则的震颤！
所有悬浮的光界面瞬间变成了刺眼的红色！警告符号疯狂闪烁！
【警报！警报！】
【检测到高优先级异常入侵！】
【来源：循环边缘 - 管道层 - 坐标 [己屏蔽]】
【威胁等级：最高！】
【‘清理协议’全面激活！重复，‘清理协议’全面激活！】
【所有非核心进程暂停！锁定所有内部扇区通道！】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警报声这一次并非首接出现在脑海，而是从这个空间的西面八方响起，回荡在空旷的穹顶之下！
紧接着，陈迹看到，通往这个核心控制区的唯一入口——那扇他们进来时经过的、此刻只是一片模糊光晕的“门”——猛地亮起了刺目的红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并且，一层厚重的、暗银色的金属闸门正在从西周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令人绝望的摩擦声！
而被林暮手指触碰到的平台边缘，那些原本缓缓流淌的蓝色光痕，瞬间变成了狂暴的、跳跃的猩红色！一股强大的、排斥性的能量脉冲猛地爆发出来！
“啊！”林暮惨叫一声，整个人被那股力量狠狠弹开，摔出好几米远，左手腕上的骨头饰物发出一阵急促而刺眼的闪光，随即迅速黯淡下去。
陈迹也被一股无形的冲击波推得踉跄后退，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高优先级异常入侵？管道层？是那个他们之前遇到的、撞破客厅门的怪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清理协议”全面激活！所有通道锁定！
他们被困死在这个核心控制区了！
陈迹看着那扇即将彻底关闭的金属闸门，又看了看摔倒在地、手腕冒起青烟、似乎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林暮，一颗心沉入了无底深渊。
刚刚找到一丝线索，转眼就陷入了更大的绝境。
而那个正在管道层肆虐、引动了整个“心域”最高警报的“高优先级异常”……
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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