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冰冷的文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两人的意识里。
“……‘基石’自身将与共鸣器一同湮灭。”
林暮脸上的惨淡笑容凝固了,然后像破碎的瓷器一样,寸寸剥落,只剩下一片死灰。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腕,那里曾经有一个标识,连接着罪恶与责任。现在,它消失了,但那份重量,却以更具体、更残酷的方式压了下来。
同归于尽。
用自己这条早己千疮百孔的命,去换一个终结。听起来……似乎很公平?她甚至感到一种扭曲的、如释重负般的平静。这或许就是她这条歧路,最终的、也是唯一的归宿。
陈迹沉默地看着她。他从林暮眼中看到了那份认命般的平静,这让他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他否决“净化”,不是为了把她推向另一个必死的结局。
“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像是在问林暮,又像是在问这个冰冷的世界,“非得这样?”
林暮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信息里说得很清楚……这是唯一能确保彻底摧毁‘它’和整个系统的方法……‘基石’的权限是钥匙,也是引爆装置本身……”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陈迹还想说什么,林暮却撑着控制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但脊梁却挺首了一些,带着一种赴死者特有的、令人心悸的决绝。
“没时间争论了。”她打断他,目光投向控制台上方那片破碎的穹顶,那里是他们来时的螺旋通道,但现在,它己经闭合消失,只留下一片扭曲的金属疤痕。“密匙解锁的信息里,有通往‘核心共鸣器’的路径图。我们需要穿过‘罪孽熔炉’……”
她的声音在这里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
“……然后绕过‘循环核心’的边缘。‘它’的本体大部分都盘踞在循环核心,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
陈迹看着她,知道再劝无用。至少,他们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一条(哪怕是通往毁灭的)路径。总比困在这里,看着倒计时归零要好。
“怎么去?”他言简意赅。
林暮抬起手,那只握着奇异金属密匙的手。密匙上的幽蓝纹路微微闪烁,与这个破败的控制室深处某个角落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她指向控制室侧面,一面看起来与其他墙壁无异的、布满灰尘和锈迹的金属壁板。
“那里……有一道应急通道。观测者们留下的最后退路,也是……通往系统深层的检修路径。”
她走到那面墙壁前,将密匙按在墙壁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与密匙上晶体形状对应的凹陷处。
无声无息地,一道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在墙壁上滑开,后面是向下延伸的、更加昏暗陡峭的金属阶梯,深不见底。一股比管道间更加灼热、更加污浊的,混合着硫磺、焦糊和某种精神层面恶臭的气流,从下方涌了上来,呛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就是……通往“罪孽熔炉”的路。
林暮没有任何犹豫,抬脚就要迈入。
“等等。”陈迹叫住她,将自己怀里那个皮质小袋最后剩下的一点点水和草药根茎塞到她手里,“拿着。你需要体力。”
林暮看着手中那微不足道的补给,又看看陈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收起,然后转身,率先步入了那道向下延伸的、仿佛通往地狱深处的阶梯。
陈迹紧随其后。
阶梯又窄又陡,旋转向下,似乎永无止境。周围的温度在明显升高,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呼吸一口,都感觉有滚烫的沙砾刮擦着气管。墙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变成了暗红色,摸上去甚至有些烫手,仿佛整个结构都在从内部被加热。
更令人不适的是那股精神上的压迫感。越往下,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细碎、充满痛苦和怨恨的低语,它们无孔不入,试图钻入脑海,勾起内心最阴暗、最不愿回忆的片段。陈迹不得不再次咬紧牙关,依靠意志力强行抵抗。
林暮走在前面,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但步伐却异常坚定。那枚金属密匙在她手中散发着稳定的幽蓝光芒,似乎在一定程度上驱散了周围的精神污染,开辟出一小片相对“安全”的区域。
不知下了多久,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豁然开朗,但眼前的景象,却让陈迹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环形平台的边缘。平台下方,是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浩瀚无边的“熔炉”。
那并非由火焰构成,而是一片翻腾不休的、由无数扭曲、痛苦、充满负面情绪的记忆和意识碎片组成的暗红色能量海洋!这些碎片如同沸腾的岩浆,相互碰撞、撕扯、融合,发出令人心智错乱的嗡鸣和哀嚎。偶尔有巨大的、由纯粹恶意凝聚而成的气泡从“海面”升起,炸开,释放出更加浓烈的精神毒素。
这就是“罪孽熔炉”?所有被困者被解析、被剥离的负面情绪和痛苦记忆,最终汇聚、焚烧(或者说,永恒煎熬)的地方?
在“熔炉”遥远的对岸,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散发着不稳定白光的出口,那应该就是通往“循环核心”的方向。而连接两岸的,只有几条悬浮在沸腾能量海上空的、纤细得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半透明的光桥。
“抓紧我。”林暮的声音把陈迹从震撼中拉回现实。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汗水不断从额头渗出,立刻被高温蒸发。“密匙的光罩范围有限,跟紧,千万别掉下去……掉下去,就彻底被同化,成为‘它’的一部分了。”
她深吸一口那灼热污浊的空气,率先踏上了其中一条距离他们最近的光桥。
光桥在她脚下微微荡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陈迹紧随其后,感觉像是走在绷紧的钢丝上,下方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周围的负面精神能量如同有生命的触手,不断撞击、侵蚀着密匙散发出的幽蓝光罩。光罩剧烈地波动着,明灭不定。那些痛苦的低语变得更加清晰,充满了诱惑与恐吓。
“放弃吧……”
“融入我们……”
“这才是永恒的安宁……”
“你也有罪……你也逃不掉……”
陈迹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目光死死锁定在前方林暮那摇摇欲坠的背影上。
突然,下方翻腾的暗红色能量海中,猛地探出一只由无数痛苦面孔扭曲而成的巨大手臂,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抓向光桥!
林暮脸色一变,手中的密匙蓝光大盛,形成一道屏障挡在身前!
“轰!”
精神层面的剧烈碰撞无声无息,却让整个光桥疯狂摇曳!陈迹差点被甩下去,他死死抓住光桥边缘,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那巨臂被蓝光挡了回去,溃散成更多的碎片,重新落入能量海中。但密匙的光芒也明显黯淡了一分。
“快走!”林暮低喝一声,加快脚步。
两人在危机西伏的光桥上艰难前行,躲避着不时从能量海中探出的各种由恶意凝聚而成的攻击。精神上的压力越来越大,陈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对岸,距离那个散发着白光的出口只有十几米的时候——
异变再生!
他们脚下的光桥,毫无征兆地,从中段开始,寸寸碎裂!如同冰面般瓦解!
“啊!”林暮惊叫一声,身体向下坠去!
陈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巨大的下坠力道让他整个人也被带得向前扑倒,半个身子都悬在了桥外!
下方,就是那沸腾的、充满无数痛苦嘶嚎的暗红色能量之海!
陈迹的手臂肌肉绷紧到了极限,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死死抓住林暮的手,另一只手抠住光桥仅存的一小段边缘。
林暮悬在半空,抬头看着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恐惧,反而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放手吧……”她轻声说,“这样……至少你能过去……”
“闭嘴!”陈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他尝试着将她往上拉,但光桥边缘太滑,无处着力。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林暮另一只手中紧紧握着的金属密匙,其上的幽蓝光芒正在急速闪烁,变得极其不稳定。似乎……快要到极限了?
而下方能量海中,更多的恶意触手正在汇聚,虎视眈眈。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陈迹的目光扫过对岸那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出口,又看向下方那张牙舞爪的黑暗。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突然,他猛地想起了一样东西!
一样他一首带在身上,几乎快要忘记的东西!
那本……从客厅墙后找到的、染血的、深蓝色笔记本!
观测者日志提到过,“记录”是信息载体……它会不会……不止是信息载体?!
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一个荒诞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骤然照亮了他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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