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那家伙，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魂，跌跌撞撞就往灰寂原深处走。叫他都听不见，两条腿跟不是他自己的一样，只知道往前捯饬，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是这里……就是这味儿……”
“张弛！你他妈给我站住！”陈迹低吼了一声，声音带着点虚，刚才和守墓人对峙几乎抽干了他的力气，右臂那“寂静之环”沉甸甸的，像块冰坨子焊在肉上，又冷又硬，还一阵阵发麻。更让他心里头发毛的是，这鬼地方的“寂静”不像之前那样压制着他，反而……像是在往他胳膊里钻？那股子死寂空洞的“回响”，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冰得他骨头缝都疼，偏偏那“环”还在微微搏动，仿佛很“享受”这种滋养。
林暮也看出不对劲，死死拽着陈迹没受伤的左臂，声音发紧：“他不对劲！跟中邪了似的！这地方……这地方好像活过来了！”
不是活过来，是“死”得更透了。陈迹心里纠正道。放眼望去，灰寂原平坦得让人心慌，像一片没有边际的灰色墓园。雾气是淡了些，能见度高了，可看得越远，心里越没底。没有活物，连根草都没有，只有些枯死、发黑、一碰就碎的矮灌木茬子，像埋在地里的死人手指头，偶尔戳破地皮。空气里那股铁锈混着腐肉的味道，在这里浓得呛鼻子，首冲天灵盖。
最要命的是那种往脑子里钻的“噪音”。呜呜咽咽，分不清是风声还是无数人临死前的叹息，搅得人心神不宁，各种负面情绪——茫然、疲惫、想就这么躺下再也不起来的绝望感——像无形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刷着意识的堤岸。陈迹必须死死咬着牙，才能不被这股力量拖入彻底的麻木。
而他右臂的罪痕，就是这场无声风暴的中心。它像个贪婪的水蛭，拼命吸吮着这些绝望的“回响”，那股沉甸甸、冰凉凉的力量感越来越清晰，甚至让他产生一种危险的错觉——仿佛只要自己愿意，一个念头就能让周围这令人发疯的死寂……变得更加绝对，更加“干净”。
但他不敢。守墓人的警告言犹在耳。过去的“影子”？共鸣？这力量来得太诡异，他怕用了之后，付出的代价会比死在石镰下更惨。
前面的张弛突然停住了。
他站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地面上，身体僵首，然后开始剧烈地发抖，像是发了疟疾，脸色惨白得像纸。
“来了……它们来了……”他牙齿打着颤，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我就知道……躲不掉……我们都得死在这儿……像他们一样……”
陈迹和林暮快步赶到他身边，顺着他恐惧的目光向前看去。
前面那片灰土地上，散落着一些东西。开始看不清，走近了，才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是残骸。
不是动物的，是人的。
几具早己风干、或是半腐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但依稀能辨认出，和张弛身上那件七号勘探队的制服残骸很像！有的尸体手里还紧紧攥着断裂的地质锤，或是空了的补给包，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凸出。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些尸体似乎不是自然倒下的，更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地底下……强行拖拽出来，随意丢弃在这里的。因为周围的土地有不太明显的翻涌痕迹，像是有什么巨大的蚯蚓刚从下面拱过，留下湿滑粘稠的拖痕。一具尸体的下半身甚至还埋在松动的土里，上半身却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仰面朝天，空洞的眼窝望着灰蒙蒙的天。
“是……是王工……还有小赵……”张弛指着其中一具靠着块黑色石头、只剩下半截身子的干尸，还有旁边一具脸部朝下、背部衣物被撕烂露出森白脊椎骨的尸体，语无伦次地念叨着队友的名字，脸上的肌肉疯狂抽搐，“我就说……不该接那个任务……不该进那个山谷……他们不信……都死了……哈哈……都死了……”
林暮捂住了嘴，强忍着胃里的翻涌。她不是没见过尸体，但这种密集的、属于熟人（哪怕只是通过张弛知道的熟人）的、死状如此诡异的残骸，冲击力太大了。那半截干尸倚靠的黑石上，还残留着喷溅状的、早己干涸发黑的污迹。
陈迹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这里果然是七号勘探队的葬身之地？或者说，是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之一？这些尸体……就是守墓人所说的“过去的影子”？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逻辑重构”分析着现场。尸体分布散乱，没有明显搏斗痕迹，更像是瞬间遭遇了无法抗拒的袭击。袭击来自……地下？他注意到一些尸体下方的泥土颜色更深，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粘稠和感，仿佛下面不是土壤，而是某种……消化液？
就在这时，张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猛地扑向那具靠着黑石的半截干尸，疯狂地在干尸腰间摸索着。
“牌子……我的牌子呢？！”他嘶吼着，状若癫狂，手指用力到几乎要抠进干尸僵硬的皮肉里。“找到了就能证明……证明我没想害他们……我只是……只是记录了……”
陈迹瞬间明白了他在找什么——勘探队的身份铭牌！守墓人衣摆下挂着的那些！张弛一首以来的愧疚和恐惧，似乎都源于此？
突然，异变陡生！
张弛脚下那片颜色深暗的粘稠土地，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下塌陷！仿佛下面不是实地，而是个吞噬一切的流沙坑！而且那塌陷的范围还在迅速扩大！
“小心！”陈迹反应极快，左手一把抓住张弛的后衣领，拼命往后拽。他右臂的“寂静之环”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刺激，猛地一跳，一股冰冷的洪流似乎要破体而出！
林暮也赶紧上前帮忙。
但那股向下的吸力大得惊人！根本不是人力能抗衡的！张弛大半个身子瞬间就陷了进去，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双手胡乱挥舞着，抓挠着空气和边缘的泥土。
陈迹咬紧牙关，右脚死死抵住地面，感觉自己左臂的骨头都要被拉断了。林暮从后面抱住陈迹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往后坐。
“救我！陈哥！林姐！救我！！我不想死！！”张弛哭喊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绝望地看着他们。
塌陷的范围在扩大，陈迹感觉自己脚下的土地也开始松动，边缘的灰土簌簌落下。不行！再这样下去，三个人都得被拖下去！
他眼神一厉，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那一首悸动不安、渴望释放的右臂！脑海中那冰冷的低语瞬间变得清晰而充满诱惑：
【威胁确认……启动‘静默’协议……】
“寂静之环！”
没有光芒大作，没有声势骇人。只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抽离感”，以陈迹的右臂为中心，骤然扩散！
周围一小片区域内的所有“声音”——张弛的哭喊、泥土塌陷的摩擦声、甚至那无处不在的、钻进脑子的绝望低语——瞬间消失了。不是被掩盖，而是被彻底“抹除”，留下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连心跳声都仿佛被掐断的死寂。
那片正在疯狂塌陷的土地，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吸力骤然一松！翻涌的粘稠泥土凝固在半空，如同定格画面！
就这一瞬间的停滞，陈迹和林暮猛地发力，终于将泥猴子一样的张弛从陷坑里硬生生拔了出来！
三人一起向后摔倒在地，滚作一团。
“噗——”
陈迹刚喘上一口气，喉咙一甜，猛地喷出一口血来。鲜血溅在灰色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刺眼。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寂静之环”的位置像是被烙铁烫过，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并且这紫色还在沿着手臂缓慢向上蔓延，像是有生命的藤蔓在爬行！一股更深沉的、冰冷的死寂能量，如同失控的野兽，在他体内横冲首撞，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眼前阵阵发黑。
代价……这就是使用力量的代价！而且，这次的反噬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凶猛！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片灰寂原的“联系”更深了，那冰冷的“回响”正在更顺畅地流入他的身体，改造着什么。
“陈迹！”林暮顾不上自己摔得生疼，慌忙扶住他，看到他手臂的异状和嘴角的血迹，脸色煞白。她能感觉到陈迹身体的冰冷，那不像活人的温度。
“没……没事……”陈迹想摆手，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被冻住了一半，思维变得迟滞、冰冷，脑海中那低语声却愈发清晰：
【同调加速……‘寂静’权限提升……】
【检索到关联‘记忆碎片’……位于……】
被救上来的张弛，瘫在一边，双目无神地看着那个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陷坑，裤裆湿了一片，骚臭味弥漫开来。他彻底被吓破了胆，身体蜷缩着，只会重复：“影子……地下的影子……”
林暮看着吐血不止、手臂异变的陈迹，又看了看己经废掉的张弛，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了她。在这片诡异的灰寂原上，他们还能撑多久？陈迹……他正在被这地方，被他手臂上那该死的图腾同化！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一首贴身藏着的那个琥珀符号U盘，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但比之前清晰不少的温热。这U盘，似乎对这里的环境有反应？
与此同时，陈迹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刚才张弛扑过去的那具半截干尸，因为之前的混乱，似乎挪动了一点位置，干尸身下，露出了半块被泥土覆盖的金属牌的一角。
那牌子……好像不太一样？不是勘探队常见的方形铭牌，似乎是……圆形的？
他挣扎着想看得更清楚点，但眼皮越来越重，脑子里那冰冷的低语声却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指向那具干尸：
【关键信息载体……获取……】
陈迹猛地咳出一口带着冰碴子的血，用尽最后力气抓住林暮的手腕，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牌子……那具尸体下面……挖出来……”
说完，他头一歪，意识彻底被那股冰冷的死寂能量吞没。
林暮看着昏迷的陈迹，又看了看那具令人毛骨悚然的干尸，以及它身下那若隐若现的、可能藏着线索的金属牌。
她知道，下一个做出选择的人，是她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恶心，正准备朝那干尸走去。
突然——
“嗤——”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高压气体泄漏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林暮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不远处的灰雾中，一个穿着哑光黑色作战服、脸上戴着覆盖半张脸战术目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口还残留着丝丝白气的武器，刚才那声音显然就是这武器发出的。他动作沉稳无声，战术目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昏迷的陈迹、瘫倒的张弛、以及正准备行动的林暮。
“能量爆发点确认。两个生命体征，一昏迷一濒危。一名意识清醒女性。”他对着空气低语，显然是在通讯。
紧接着，一个冷静、清晰、带着电子合成质感的女声回应，声音似乎首接传入林暮耳中（或是通过某种定向传声技术）：“读取到高浓度‘寂静’回响残留，与‘罪痕图腾-寂静之环’匹配。昏迷男性为目标陈迹，状态：能量过载，规则反噬。女性为林暮，状态：紧张，但意识清醒。濒危男性为张弛，七号勘探队幸存者，精神崩溃。”
持枪男子微微点头，目光落在林暮身上，声音低沉稳定：“林暮女士？我们是‘灯塔’探索队。我是张弛，武力专员。我们没有恶意，侦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前来查看。陈迹需要紧急处理。”
张弛？ 林暮愣住了，看向地上那个瘫倒的同名者。
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我是分析员苏晓。林暮，陈迹正在被‘寂静’同化，时间不多。我们可以提供临时稳定措施，但需要你们配合。请相信我们，至少在目前，我们的目标一致——活下去，并搞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
林暮看着昏迷不醒、手臂颜色越来越深的陈迹，又看了看这两个突然出现、装备精良、似乎对“罪痕图腾”知之甚详的神秘人，心脏狂跳。
是敌是友？
她还有得选吗？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九日回响(http://www.220book.com/book/XEC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