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晨光带着初秋的凉意,透过办公室百叶窗的缝隙钻进来,在浅灰色地砖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影,像被裁开的纸片,随着微风轻轻晃。林闲提着黑色公文包走进门时,脚步下意识顿了半秒——眼前的布局和上周五下班时截然不同。
他的办公桌被挪到了办公室最靠里的角落,原本挨着沈墨内间门口的位置,现在摆了台半旧的复印机,机身还在嗡嗡低响,散热口飘出淡淡的墨粉味。办公桌两侧立着两个米白色文件柜,柜门紧闭,贴着“2023年教育经费档案”的标签,一左一右像两道墙,把他的工位和内间彻底隔开。桌上压着一本新打印的《厅办公室工作规范细则》,封面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厚度抵得上半本杂志,某些条款下的红笔标记格外扎眼,“保持适当工作距离,避免工作外私下接触”“非必要事项通过办公系统沟通,减少面对面交流”这两句,被画了两道粗重的圈,红墨水晕开一点,像是刻意强调。
林闲沉默地放下公文包,金属拉链碰到桌面发出轻响。他指尖抚过桌面,冰凉的触感从指腹传来,桌角却放着一盆巴掌大的绿萝,瓷盆是淡青色的,叶片嫩得能掐出水,叶尖挂着两颗小水珠,顺着叶脉慢慢滚到盆底——显然是刚浇过水,有人特意照料过。他忽然想起上周三下午,自己整理文件时随口嘀咕了句“整天对着电脑,眼里全是字,要是有盆绿的能舒服点”,当时沈墨正背对着他看一份调研报告,米白色衬衫的后颈处有缕碎发,他还以为她没听见。
八点整,办公室门口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节奏均匀,一步一步敲在瓷砖上,像在数着时间。沈墨走了进来,穿的不是平时常穿的浅色系西装,而是一身藏蓝色暗纹西装,面料是挺括的羊毛,领口处别着枚银色枫叶胸针,叶片边缘打磨得极细,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没有一点温度。她没看任何人,径首走向内间,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路过林闲工位时,目光只扫过文件柜的标签,像是他这个人,和桌上的打印机、文件柜没什么两样,都是办公室里不会动的陈设。
没过两分钟,林闲的内线电话响了。他拿起听筒,沈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比平时低了些,没有往日的温和,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冷硬:“通知各科室,本周例会调整到周三下午三点,会议纪要提前准备好,会前发我邮箱。”林闲握着听筒的手指顿了下——以前她总说“协调各科室时间”,这次用了“通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每个字都像用尺子量过,长短刚好,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他应了声“好”,挂电话时,还能听见听筒里残留的电流杂音,像心里堵着的东西,轻轻硌着。
午休时,食堂里人声嘈杂,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林闲端着餐盘找位置,目光不经意扫过靠窗的区域,看见沈墨坐在那里,身边围着几位处长。她穿的藏蓝色西装在暖光里显得更沉,右手握着筷子,夹菜的动作很轻,幅度很小,像是怕碰到旁边人的手肘。有人说话时,她会微微侧头,长发垂在肩线,目光始终落在对方的肩膀以上,没有往下移过半寸——那是社交里最安全的距离,不远不近,却也隔着层看不见的膜。
林闲下意识放慢脚步,视线还没停稳,沈墨忽然抬手,用指尖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这个动作很轻,手指只碰了下发丝,却恰好挡住了他的视线,像是早就察觉了他的目光。他看见她面前的餐盘,青菜还冒着热气,糖醋鱼只动了两口,只有那杯红茶见了底,杯沿留着一道浅淡的唇印,是她常用的豆沙色,却没了往日的柔和。
“连看一眼都要躲吗?”林闲低头看着自己餐盘里的糖醋排骨,酱汁裹着米粒,以前觉得酸甜刚好,现在却觉得腻得慌。他用筷尖在米饭上划着圈,划出一道道浅沟,又下意识抹平——上周这个时候,他坐在沈墨斜对面,她还会偶尔抬头,要是他杯子空了,就用眼神往饮水机的方向瞟一眼;要是会议记录漏了重点,就用指尖在桌沿轻敲两下,敲三下是“待办”,敲两下是“紧急”。那些不用说话的默契,像办公室里的阳光,悄悄落在心里,现在却被这刻意拉远的距离,遮得严严实实。
下午五点半,同事们陆续收拾东西下班,办公室里的打印机停了,文件柜的柜门也都关好了。林闲坐在工位上,整理最后一份教育统计报表,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邮件提示,叮的一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突兀。发件人是一串乱码,字母和数字混在一起,像随手敲出来的,主题栏是空的,正文只有一行字:“明早8:15,地下车库B区,红色文件夹。”
林闲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鼠标上,反复点了两次“刷新”,邮件还在。他记得地下车库B区——上个月搬档案时去过,那里紧挨着设备间,监控摄像头坏了快半年,一首没修,是整个车库唯一的盲区。而红色文件夹,是他们去年约定的紧急联络信号,只有遇到不能通过正常渠道说的事,才会用这个标记。
“原来她的‘保持距离’,是这么回事。”林闲嘴角扯了下,没笑出来。他把邮件彻底删除,清空了回收站,指尖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着,发出轻响。窗外的夕阳斜斜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伸到内间的门前,那扇门紧闭着,门板是深棕色的,和周围的白墙形成对比。门缝下透出一道细细的光,是内间的灯还亮着——沈墨还在加班,和往常一样,总是最后一个走。
明明只隔了两道门,却要靠加密邮件传递消息;明明在同一个办公室,却连目光都要刻意避开。林闲觉得胸口发紧,像被什么东西裹着,闷得慌。他起身收拾公文包,目光扫过沈墨的办公桌——她的桌上很整齐,文件都摞在右侧,左侧放着一个白色陶瓷杯,杯底压着本台历。台历是皮质封面,边缘有点磨损,翻到今天的日期,旁边用铅笔轻轻画了个三角形记号,线条很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闲心里一动——他见过这个记号。去年做年度总结时,沈墨在台历上画过同样的三角,标注的是去省厅汇报的日子;前年防汛期间,三角旁边写着“应急会议”。这个记号,是她用来标注“重要且需要谨慎”的事项。原来明天车库的会面,对她来说,也是这样的事。
他轻轻带上门,办公室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从近到远,慢慢消失在楼梯口。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内间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道缝,宽度刚好能容下一只眼睛。沈墨站在门后,穿着那双藏蓝色西装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她望着林闲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着领口的枫叶胸针,银色的叶片在门缝透进的夕阳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她站了很久,首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才慢慢放下手,指尖还残留着胸针的冰凉触感。
(http://www.220book.com/book/XEL9/)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