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云压得很低，铅灰色的云层裹着水汽，把办公楼的玻璃幕墙染得发暗。林闲刚把整理好的教育经费报表放进沈墨办公室，就见她从文件堆里抬头，指尖捏着钢笔帽转了半圈：“下午跟我去趟基层，看看社区教育服务站的情况。”
林闲愣了愣——上周才刚去过社区站，报表还在桌上放着，但他没多问，只点头应了声“好”。沈墨的眼神里藏着他熟悉的谨慎，说话时故意提高了音量，像是说给门外可能存在的“耳朵”听。
车子驶出单位大院后，并没有往社区站的方向走，反而拐进了老城区的窄巷。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两侧的砖墙斑驳，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偶尔有猫从墙头上窜过，惊得檐角的碎瓦轻轻掉落。沈墨靠在副驾上，望着窗外掠过的老店铺，忽然开口：“前面左拐，到‘清茗轩’停。”
林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巷尾藏着一家小小的茶室，木质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匾额，“清茗轩”三个字是手写的隶书，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车子刚停稳，穿蓝布衫的老板娘就从屋里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熟稔的笑，没问来意，只朝沈墨点了点头：“沈小姐，还是老位置？”
“麻烦了。”沈墨颔首，率先往里走。茶室里飘着浓郁的茶香，混合着檀香的味道，驱散了巷子里的潮湿。穿过摆着青花瓷瓶的走廊，最里侧的包间门帘是用古钱币串成的，沈墨掀帘时，钱币碰撞出“叮铃当啷”的脆响，像碎玉落地，刚好盖过外面隐约的脚步声——林闲下意识回头看，走廊尽头的拐角空无一人，却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包间不大，靠墙摆着一张梨花木茶桌，桌上的紫砂壶、品茗杯摆得整整齐齐，桌角放着个小小的香炉，细烟袅袅升起。沈墨在茶桌前坐下，手指抚过紫砂壶的壶身，动作熟稔得像在触碰老伙计：“这家的古树普洱是明前采的，存了五年，你尝尝。”
她拿起热水壶，沸水注入壶中时，蒸汽裹着茶香瞬间漫开来。洗茶的动作格外细致，第一遍热水浇过壶身，她指尖捏着壶盖轻轻转动，将废水倒入茶海，水流细得像银丝；第二遍醒茶时，她把茶汤分入品茗杯，动作慢得像在演绎一场仪式，林闲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却在右手食指的指甲边缘，有个新鲜的倒刺，红肉微微翻着，像是刚拆过什么坚硬的纸壳或金属包装。
“茶要趁热喝，凉了就失了韵味。”沈墨把一杯茶推到林闲面前。茶汤呈透亮的琥珀色，在白瓷杯里轻轻晃着，映出茶桌的木纹。林闲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杯底，就感觉到一丝粗糙的触感——不是瓷杯该有的光滑，像是贴着什么东西。他借着低头品茶的动作，目光往下扫，杯底贴着一小片透明胶带，胶带上面用极细的钢笔字写着三个数字：317。
钢笔字细得几乎要融进杯底的白瓷，若不是指尖刚好碰到胶带的边缘，根本不可能发现。林闲的心脏轻轻跳了一下——317这个数字，他太熟悉了：上周从美术馆带回来的深紫色U盘，解密密钥里就有“317”；前几天在《教育经费审计案例分析》里，沈墨学生时代的书签旁，也标着“317”的页码。此刻它出现在杯底，显然不是巧合。
“这普洱产自勐海的老茶树，树龄都在百年以上。”沈墨端着自己的茶杯，慢慢啜了一口，像是在随意闲聊，“当地人存茶，总爱把茶饼藏在通风干燥的暗格里，说是‘越藏越香’，其实是怕受潮，也怕被人轻易找到。”她说着，指尖在茶盘上无意识地划着，起初是随意的弧线，后来渐渐勾勒出一个方形的轮廓，边角处还画了个小小的锁孔——是个保险柜的简图。
沈墨抬眼看向他，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表情，指尖在保险柜简图的锁孔处轻轻点了点：“有时候就是这样——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她说完，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林闲放在脚边的公文包——那里装着他们从U盘里导出来的教育经费差额明细，还有王副厅长签名的异常凭证。她的语气很轻，却像在提醒他：证据要藏好，而他们要找的“保险柜”，或许就在所有人都能看到，却没人会怀疑的地方。
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从茶叶的冲泡温度，到老巷的历史，沈墨偶尔会问起社区教育站的报表细节，林闲都一一回答，声音控制在刚好能让对方听见，却不会传到包间外的音量。香炉里的檀香烧得差不多了，沈墨看了眼手表，起身说：“该回去了。”
走到茶室门口，老板娘正好从后厨出来，手里拿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递给林闲：“沈小姐特意让我留的紧压茶饼，说您上次尝过，觉得合口味。”林闲接过茶饼，油纸摸起来厚实，里面的茶饼硬邦邦的，分量比普通茶饼重些——他心里一动，知道里面肯定藏着东西，却没露声色，只道了声“谢谢”。
车子驶回单位的路上，沈墨靠在副驾上闭目养神，没再说话。林闲从后视镜里看她，她的手指偶尔会食指的倒刺，像是在思考什么。回到办公室后，林闲反锁了自己工位的隔断门，把油纸包放在桌上——油纸是深褐色的，上面印着“清茗轩”的小logo，他小心翼翼地拆开，里面是块圆形的紧压茶饼，茶饼的纹理清晰，边缘却有一处明显的凹陷。
他用指尖抠了抠凹陷处，茶饼的外壳轻轻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是一把小巧的铜质钥匙，钥匙柄上贴着张极小的牛皮纸标签，上面用钢笔写着“317”，字迹和杯底胶带上的一模一样，显然是沈墨的手笔。钥匙的齿纹复杂得像拧成一团的细线，每个齿都深浅不一，一看就是特制的防盗钥匙，不是普通门锁能用上的。
林闲把钥匙放进公文包的暗格——那里还藏着那个深紫色U盘。他看着标签上的“317”，忽然想起沈墨在茶盘上画的保险柜简图，心里渐渐有了答案：这把钥匙，应该就是开沈墨暗示的那个“保险柜”的，而“317”，既是保险柜的编号，也是他们接下来要找的关键线索的标记。窗外的云还没散，林闲捏了捏口袋里的钥匙，能感觉到金属的凉意——他知道，这把小小的钥匙背后，藏着的可能是解开教育经费谜团，甚至是二十年前旧案的关键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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