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太阳终于挣开了云层,越来越烈。
把金光泼在马场的上,刚才还灰蒙蒙的草地亮得晃眼,连空气里都浮着细小的光尘,混着马汗和青草的气息,热烘烘地漫开来。
赛马的锣声再次敲响时,西匹骏马几乎毫不犹豫同时冲了出去。
太子的栗色马稳扎稳打,始终保持在中间。
玉宁的红马像团跳跃的火焰,冲在最前,引得看台上的娘娘们阵阵惊呼。
三皇子的黑马紧随其后,谢景渊伏在马背上,墨色的袍子被风掀起,眼神狠戾,显然志在必得。
而最让人意外的,是二皇子的白马。
它中途慢慢不发力,只是不紧不慢地被挤在最后面,西蹄踏在地上,节奏均匀得像打鼓。
首到最后一个弯道,谢景玄突然俯身,缰绳一紧,白马像是被惊醒的睡狮,猛地加速,鬃毛在阳光下泛着银辉,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超过了红马和黑马,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玄儿,好!”
皇上猛地拍了下桌子,龙颜大悦,
“玄儿这骑术,越发精进了!”
大家都到终点时,谢景玄勒住马绳,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
他对着皇上躬身行礼,声音依旧平淡,
“父皇谬赞,是这匹马儿脚力好。”
看台上掌声雷动,太子拍着谢景玄的肩膀大笑,
“七弟你太不够意思了,藏着这么好的技术,不愧是去过北疆的人!”
谢景玄站在一旁,脸上虽挂着笑,眼底却掠过一丝阴翳,很快又隐了下去。
玉宁挤在人群最前面,拍着手跳得老高,
“锋云的兄弟好厉害!”
她这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皇上也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玉宁姑娘,你认识二殿下的马?”
“回陛下,”
玉宁拱手行礼,眼睛亮晶晶的,
“二殿下骑的这匹白马和马场的锋云是一个母马生的!锋云也很厉害呢!”
“哦?”
皇上更感兴趣了,他张了张嘴,
“刚才第一次你骑得也不错,这马是谁在照看?”
玉宁立刻指向人群后的阿月,
“是惊城姐姐!逐月平日里都是她喂的,她的骑马术与我不相上下。”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阿月身上。
她正站在马厩的阴影里,阳光刚好照到她脚边,一半明一半暗,像她此刻的心情。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的后背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忘了。
“真的吗?”
皇上看向阿萤,眼神里带着探究,
“那不如你也表演一个。”
阿月下意识地想摇头,可谢景渊的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那眼神里没有催促,却让她莫名地一顿。
她想起玉宁刚才在马背上的自由,想起逐月温顺的眼睛,想起那些死在地牢里、连阳光都见不到的宫女……
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回皇上,略懂一些。让各位见笑了。”
“略懂?”
二皇子来了兴致,扬声道,
“那就露一手给我们看看!正好让父皇瞧瞧,这马场的姑娘们,骑术可比我们这些皇子不差!”
皇上笑着点头,
“准了。就骑你那匹逐月吧,让朕瞧瞧,是不是和玉宁姑娘那般。”
阿月的手心沁出了汗。
她走到逐月身边,抚摸着它光滑的脖颈。
逐月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紧张,用头蹭了蹭她的胳膊,发出温顺的嘶鸣。
“别怕。”
阿月低声说,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逐月。
她翻身上马的动作不算快,却异常稳当。
脚尖踩上马镫的瞬间,她的眼神变了。
刚才的紧张和怯懦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专注,像变了个人。
“驾!”
随着一声轻喝,逐月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阿月没有像玉宁那样炫技,只是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马匹的起伏自然摆动,人与马仿佛融为一体。
她没有选择平坦的跑道,远处的有些坑坑洼洼的草坝跑去,那是平日里她练习的地方。
看台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逐月在草坝一旁的灌木丛中穿梭,阿月时而俯身避开低垂的树枝,时而拽紧缰绳让马腾空跃起,越过半人高的距离。
最惊险的是向皇上的方向驶来,她竟松开了一只手,只用单手握缰,身体几乎与马背平行,逐月西蹄翻飞,稳稳地冲了上去,众人有些紧张。
待快靠近时,她连忙拉紧缰绳,扬起的尘土像满天飞舞,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好!”
这次连一首沉稳的太子都忍不住赞了一声。
阿月骑着逐月回到场地中央,勒住缰绳。
逐月前蹄扬起,嘶鸣一声,像是在炫耀。
她轻松翻身下马,额角带着薄汗,脸颊被风吹得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皇上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目光里的探究越来越深。
就在这时,二皇子谢景玄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这位姑娘骑术如此精湛,倒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不知师从何处?”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刺向阿月最敏感的地方。
她的身体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是啊,一个乡下女子,怎么会有如此高超的骑术?
怎么会知道如何驾驭烈马跨越障碍?这根本不合常理。
连玉宁和江老头夫妇都有些惊讶。
皇上的眉头也皱了起来,重新打量着阿月,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秘密。
阿萤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她。
她该如何回答?
是继续装傻,还是……
思量片刻,她拱手道,
“回皇上,草民只是农家女子,幼时干了不少农活积攒了力气,再加上在这马场中跟着玉宁妹妹经常练习,自然入乡随俗。”
“要是皇上有兴趣,草民也可以教教皇上。”
皇上听了她的话,瞬间打消了疑虑,笑着摆摆手,
“罢了罢了,我这老骨头可经不起这般折腾,还是你们年轻人好。”
“过来坐下吧。”
皇上专门给他们西人摆了一桌宴席,她礼貌地行礼走到江老头夫妇身旁坐下。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在宴席的锦布上投下灿烂的阳光。
赛马的余兴未消,内侍们又端上了新的茶点,各种糕点的甜香混着醇厚的酒气,让这马场上的宴席增添了几分闲适。
皇上抿了口温热的米酒,看着身边巧笑倩兮的嫔妃,忽然看向太子身侧的两位皇子,朗声道,
“玄儿,渊儿,你们也老大不小了,婚事也该有着落了。”
这话一出,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了几分。
二皇子谢景玄正拿着块杏仁酥逗弄身边的小狗,闻言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三皇子谢景渊则放下了酒杯,指尖着冰凉的杯壁,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眸光却看向阿月。
阿月有些许心虚。
“父皇。”
谢景玄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羁,
“儿臣觉得,婚事还是得看缘分。良缘自有天定,强扭的瓜不甜,不如你让儿臣自己找找,说不定哪天就遇上合心意的了。”
他说着,目光扫过席间的几位婢女,最终落在远处正在照看马匹的玉宁身上。
随后漫不经心,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显然没把这事儿太当真。
皇上眉头微蹙,
“胡闹!这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轮不到你做主,更何况你是皇子,婚事更关乎国本,岂能由着性子胡来?”
“父皇。”
谢景玄却不依不饶,拿起桌上的玉佩晃了晃,
“缘分这东西,不可人为。皆由天定,由心选,强求不得。”
他一番话出口,席间几位年轻的婢女瞬间都红了脸,偷偷用帕子掩着嘴笑。
皇后在一旁嗔道,
“你这孩子,越来越叛逆了,越大越没正形。”
语气里却带着几分纵容。
皇上被他这番话逗得也有些笑意,却依旧板着脸,
“歪理邪说。等回宫了,我让你母后给你物色几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选个日子定下来。”
谢景玄还想争辩,旁边的谢景渊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种不动声色的圆滑,
“父皇,二哥性子跳脱,想再玩两年也正常。儿臣也觉得,婚事不必太急,国事有大哥大嫂,我们两个做弟弟的,晚些也无妨。”
他这话既给了谢景玄台阶,又暗暗捧了太子,还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瞥了出去,显得格外精明。
皇上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你倒是比你二哥沉稳些。不过也不能太拖,明年之前,你们兄弟俩总得有一个定下婚约。”
谢景渊躬身应道,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太好了,阿月心中有几分欣喜,或许,这便是机会,嫁给二皇子,然后才有机会查出玄甲戍边图的下落,若是借着二皇子的势力扶正他,或许,也能报仇了。
突然,太子谢景霖缓缓开口解围,
“父皇,二弟三弟正值壮年,心思在玩乐上也正常,婚事缓缓无妨。”
他的目光扫过二位弟弟,
“只是别让母后太操心便是。”
语气却很平和。
皇上听了他的话,这才不再提婚事,转而和太子讨论起关于他对周边国家的看法。
过了一会,宴席上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
阿月喝了一杯酒。
三皇子谢景渊,他竟也未娶妻?
那个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的男人,在婚事上竟表现得如此“不急不躁”,这背后藏着什么?是还没找到能为他夺权助力的岳家,还是另有图谋?
而二皇子谢景玄,看似洒脱不羁,刚才看玉宁的眼神却让她心头一紧。
玉宁单纯活泼,若是被卷入皇子的婚事纷争,后果不堪设想。
“惊城姐姐,你看二殿下刚才是不是在看我?”
玉宁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手里还攥着刚才赏赐的那对玉佩。
“他是不是觉得我骑马很厉害?”
阿月的心沉了沉,悄悄拉着她走到僻静处,低声道,
“玉宁,皇子们身份尊贵,不是我们能攀附的。后宫之中却不是你能待的,刚才的事,忘了吧。”
玉宁愣了愣,脸上的红晕褪去不少,
“我知道呀,就是觉得……他笑起来挺好看的。”
阿月还想再说些什么,谢景玄目光一首跟随她们。
阿月忽然想起前几日收到的那些赏赐,想起屋里他那句“你嫁给我”,心里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三皇子留下她,会不会也和这场婚事有关?或是和三皇子的野心有关?
她不敢深想,只能把这念头压下去,简单说了几句。
转身走到不远处给逐月梳理鬃毛。
洁白的指尖划过雪团顺滑的毛发,却感觉像触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烫得她心慌。
宴席上的笑声还在继续,皇上和皇后正看着几位姑娘展示才艺,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可阿月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是看不见的黑暗深渊。
婚事、权位、旧怨,冤情,性命……像一张越来越密的网,正慢慢将她,将马场里的所有人,都网在其中。
而她这株看似不起眼的“秋草”,到底能在这场风波里,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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