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到下晚,秋日的风突然变得凛冽,卷着马场的尘土,拍在人脸上有些发疼。
太子殿下不知何时走到了锋云身边,这匹在玉宁照看下愈发神骏的黑马正低头啃着青草,听到脚步声,警觉地抬了抬头。
“这匹马性子温顺,倒是适合闲骑。”
太子笑着拍了拍锋云的脖颈,转头对身后的侍卫说,
“去取副马鞍来,本宫试试。”
阿月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往前一步,
“太子殿下,锋云只是收起了锋芒,表面温顺,却认生……”
“无妨。”
太子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自小也学过骑马,什么样的烈马没见过。”
侍卫很快取来马鞍,太子翻身上马的动作沉稳利落。
锋云似乎有些不安,甩了甩尾巴,却没挣扎。
太子轻轻夹了夹马腹,锋云便迈开步子,在马场上慢慢走着,看上去确实温顺乖巧。
皇上在看台上抚着胡须点头,
“要我说,霖儿的骑术也越发稳了。”
皇后也笑着附和,
“太子殿下向来稳重,骑这黑马正好相得益彰,也显身份尊贵。”
就在众人都松了口气时,突发异常。
锋云走到马场中间,不知被什么惊了一下。
突然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太子显然没料到这匹温顺的马会突然发疯,身子一晃,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阿月眉心皱起,心中一凛,这下完了。
“太子!”
皇上猛地站起身,龙颜大怒,声音里带着惊怒,
“快传太医!”
看台上瞬间乱作一团,皇后和太子妃捂着嘴惊呼,嫔妃们脸色煞白,侍卫们疯了似的冲向太子摔倒的地方。
太医很快赶到,跪在地上给太子诊治。
太子疼的说不出话来,只是表情拧成一团。
众人围成一团,担忧地看着太子。
阿月注意到太子身旁的紫色香囊,心中己经了然。
定是奔跑过程中紫色香囊掉落,可锋云并不害怕紫色,难道是这香囊中有什么蹊跷。
她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捡起那地上的香囊藏进衣袖中。
片刻后太医抬头回禀,
“陛下,太子殿下被马踩断了手,这只左手算是废了,幸无性命之忧,只是……需静养数月。”
皇上的脸色铁青,目光像淬了冰,猛地扫向马厩方向,落在阿月身上,
“那匹黑马是谁在照看?”
阿月的腿有些不能动弹,僵在原地,忘了行礼。
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有同情,有冷漠,还有好奇……
那匹马是玉宁照看的,可她并不想让玉宁有什么意外。
“回,回陛下,是……是草民。”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强撑着站着。
“好!好得很!”
皇上怒极反笑,指着她,
“朕看你老实本分,竟藏着这样的歹心!敢在马身上动手脚,谋害太子!”
“陛下饶命!”
阿月猛地磕头,额头撞在坚硬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草民绝无此意!太子上马之前民女己经提醒过他,可太子坚持要上马,也不知为何马儿会突然受惊……”
“不知?”
皇上猛地瞪大瞳孔,
“方才除了你,还有谁能接触这匹马?定然是你心怀不轨,想借此扰乱朝纲!”
“父皇息怒!”
二皇子突然冲出来,跪在阿月身边,
“惊城姐姐对马儿比对自己还好,绝不会害太子殿下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一个牧马女懂什么!”
皇上怒斥道,
“拉下去!”
人群中的玉宁挤上去,跪下双膝,
“皇上,这匹马是我喂养的,要罚也是罚我。”
“我看你们两个都有份,都给我罚去西厄苑里好好待着。”
“父皇,”
谢景渊也开口了,语气看似劝解,眼底却藏着阴狠,
“惊城姑娘许是无心之失,只是太子殿下受伤不轻,若不严惩,恐难平民愤。”
他这话看似求情,实则坐实了惊城的“罪责”。
好你个谢景渊,阿月心中一顿嗤笑,想起方才与他的那番对话,就他的嫌疑最大。
二皇子连忙上前一步,
“父皇,此事确实蹊跷,不如先查清楚……”
“查什么查!这里除了她们二人还有谁。”
皇上根本不听,指着惊城,
“此等刁民,留着必成祸患!来人,把她拖去西厄苑,做个活人靶子也算是发挥作用了,让其他人看看谋害皇室的下场!”
“陛下!”
玉宁哭喊着想去拉惊城,却被侍卫拦住。
江老头夫妇也冲了过来,跪在地上拼命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却丝毫动摇不了皇上的怒火。
玉宁被两个侍卫架起来,她没有哭,也没有再求饶,只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看台上的人。
皇上的震怒,皇后的冷漠,谢景渊的得意,谢景玄的焦急……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一首沉默的太子殿下身上。
这一刻,她好像有些明白惊城姐姐的话了。
马场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被马蹄踏碎的残阳,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不过片刻,阿月和玉宁被两个侍卫架着胳膊,粗鲁地塞进一辆没有窗的马车。
众人扶着太子坐回宴席上,安静了许多。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亮,只留下车厢里浓重的霉味和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惊城姐姐,我害怕……”
玉宁的声音带着哭腔,摸索着抓住阿月的手,
“他们要带我们去哪?西厄苑是什么地方?”
阿月的心像一块铁沉入湖中。
她早就该想到,皇上的怒气不会轻易消散,谢景渊更不会放过这个除掉她的机会。
所谓的帮她,不过是缓兵之计,拿她来做婚事的替死鬼。
“别怕。”
阿月反握住玉宁冰凉的手,声音尽量平稳,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可这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毕竟自己己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马车颠簸着前行,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格外刺耳,像在敲打着她们紧绷的神经。
阿月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着眼回想方才的事。
太子摔马的瞬间,锋云受惊前的异样,谢景渊嘴角那抹得意的笑……
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有人故意在马身上动了手脚,而她,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虽然表面的种种都指向谢景渊,可她还是带着几分怀疑,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猛地停下。
车门侍卫被拉开,己是夜晚。
冷冽的夜风灌了进来,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
“下来!”
侍卫粗暴地将她们拽下车。
阿月踉跄着站稳,抬头望去,只见眼前是一片低矮的土房,围着高高的木栅栏,栅栏上挂着风干的骸骨,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几个穿着破烂囚服的人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得像枯井。
这里就是奴隶场。
“进去!”
侍卫推了她们一把,将她们推进一扇狭窄的木门。
门内是间破败的土牢,地上堆着发臭的稻草,墙角爬着不知名的虫子。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比地牢里的霉味更让人窒息。
“这就是……活人靶子待的地方?”
玉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爹我娘呢?他们会不会有事?皇上会不会牵连他们?”
阿月抱住她,拍着她的背安抚,
“他们不会有事的,皇上只是迁怒我们,不会牵连旁人。”
可她心里清楚,在这皇权倾轧的漩涡里,“牵连”二字,从来由不得自己说了算。
事到如今,也只能劝自己想开一些了。
夜越来越深,月亮被乌云遮住,土牢里伸手不见五指。
玉宁哭累了,靠在阿月怀里沉沉睡去,眉头却始终皱着,嘴里喃喃地念着“爹”“娘”。
阿月却毫无睡意。
她睁着眼,看着黑暗中模糊的轮廓,指尖无意识地摸着着袖中那枚素银簪与香囊。
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真相的证据。
她想起定北侯府的雕梁画栋,想起父亲教她骑马时的严厉,想起母亲为她梳发时的温柔。
那些记忆像碎玻璃,扎得她心口生疼,却只能留在了云沧。
在瑶光,她又想起地牢里死去的宫女们,她们的血染红了青砖,也染红了她的眼。
还有谢景渊。那个总是冷厉的三殿下,马场上他最后看她的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怜悯,是算计,还是……别的什么?
“三殿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月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心里一片茫然。
就在这时,土牢外传来脚步声,还有侍卫的呵斥声。
阿月立刻警觉起来,将玉宁往稻草堆深处推了推,自己则握紧了素银簪,屏住呼吸。
脚步声在牢门外停下,借着从栅栏缝隙透进来的微光,阿萤看到两个侍卫站在门口,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个食盒。
“这是给那两个新来的。”
侍卫把食盒塞进来,
“晦气,明天就是活靶子了,人都快死了还浪费粮食。”
另一个侍卫嗤笑道,
“谁让她们得罪了太子殿下呢?能多活一晚,算她们运气。”
脚步声渐渐远去。
阿月等了片刻,确定没人了,才敢爬出来,打开食盒。
里面是……
雪梅糕!
这里怎么会有雪梅糕?
她把食盒放到玉宁面前,
“玉宁,快吃吧。”
原来这就是最后的晚餐。
她拿起雪梅糕,自己就靠在墙角,一口一口地啃着。
月光偶尔从乌云缝隙中露出来,照亮她脸上的倔强。
她不能死。
死了,她怎么拿到图纸?
死了,那些冤死的宫女谁来为她们报仇。
死了,玉宁怎么办?
阿月攥紧手中的糕点,指节泛白。
她抬起头,看向栅栏外一片漆黑的夜空。
远处传来突然狼嚎,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奴隶场的夜晚,比她想象中更冷,更暗。
但她的眼里,却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无论明天等待她何种结局,她都要拼尽全力活下去,见招拆招。
哪怕只有渺茫的机会。
她轻轻拍了拍玉宁的背,在她耳边低语,
“玉宁,明天无论发生什么,跟着我跑,知道吗?”
阿月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一粒蓝色药丸给她,
“还有这个药,你记得提前吃下。”
她眉心轻轻一皱,
“这是什么?”
“这是沉脉丹。”
沉脉丹能让脉搏暂凝的假死药丸,吃下之后一天一夜之内气息全无,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也就剩下最后两颗了,总共也就三颗,那日进入地牢时她提前吃了一颗。
困意绵绵中的玉宁似乎听懂了,点了点头,往她怀里缩了缩。
“惊城姐姐,你对我真好。”
阿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目光穿透黑暗,望向远方皇宫的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与这里好像两个世界,可却都是一头吞噬人命的巨兽。
而她这只被困在牢笼里的小蝼蚁,明天,就要试着从巨兽的牙缝里,抢回一条生路。
可蝼蚁尚且苟活,她又怎么可以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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