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摄像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苏雅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她表面维持着镇定，指挥周宇处理掉那个“零件”，又安抚了在场几个惊慌的学生，但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紧紧攫住了她。
对方出手了。比她预想的更快，更阴狠。
这不仅仅是警告，更像是一种宣战——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的一切尽在掌控。
她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斜长而扭曲。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学生们思想碰撞的微热，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监视彻底冻结。
是谁？
周文彬的嫌疑最大。他拥有动机和权力。但以他行事风格，会更倾向于正面施压，而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是教导处？还是……某个她尚未察觉的、隐藏在暗处的对手？
没有证据，一切猜测都只是空中楼阁。但危机感是真实的，如同黑暗中悄然抵住后背的利刃。
苏雅没有立刻回家。她需要冷静，更需要盟友。她给秦风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有事，方便语音吗？”
几分钟后，秦风的电话打了过来。苏雅走到教学楼背后一个绝对僻静的角落，确保西周无人，才接起电话，将摄像头事件用最简练的语言描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秦风依旧冷静，却带上了几分凝重的声音：“果然开始了。比我想象的还要迫不及待。”
“你好像并不意外？”
“意料之中。当你开始动摇根基，最先感知到并做出反应的，往往是依附于这个根基的既得利益者，或者……维护系统稳定的‘免疫细胞’。”秦风顿了顿，“摄像头来源很难追查，对方既然用了这种方式，就不会留下明显把柄。当务之急，是评估风险和调整策略。”
“调整策略？”苏雅握紧了手机，“读书会才刚刚开始……”
“正因为它刚刚开始，才有调整的余地。”秦风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对方的目的就是恐吓，让你自乱阵脚，或者逼你犯错。如果你因此退缩，正中下怀。如果你贸然硬闯，则会落入陷阱。”
“那该怎么办？”
“照常进行，但升级防护。”秦风一字一句地说，“第一，读书会的内容和形式不变，甚至要做得更好，更无懈可击。第二，物理环境必须绝对安全。下次活动，更换地点。学校废弃的化学实验室预备间，或者图书馆最里面的古籍阅览室死角，我会帮你留意。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内部人员必须可靠。”
“内部人员？”苏雅一愣。
“那个摄像头，位置很刁钻。”秦风的声音低沉下来，“它不仅能拍到你和部分学生，更重要的是，它是在读书会进行期间被放置的。对方怎么知道确切的时间和地点？怎么避开所有人成功放置？”
苏雅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你是说……我们中间……”
“不一定是有意的背叛。”秦风打断她，“可能是无意中说漏嘴被有心人听去，也可能是某个学生被套了话而不自知。但我们必须假设存在信息泄露的可能。从现在起，任何关键决策和敏感讨论，范围要缩到最小。”
挂断电话，苏雅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到一阵虚脱。秦风的分析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温情脉脉的表象，露出底下残酷的博弈本质。这不再仅仅是理念之争，更是生存之争。
第二天，苏雅像往常一样上课、批改作业，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她敏锐的感官如同绷紧的雷达，捕捉着办公室和班级里任何一丝异样。
周文彬见到她时，态度如常，甚至就读书会的“良好开端”不痛不痒地表扬了一句，眼神里看不出任何破绽。
王老师依旧热情地分享着零食，抱怨着作业难批。
一切风平浪静。
然而，暗流在平静的水面下涌动。
午休时，苏雅去水房打水，隐约听到隔间外有两个别班老师在闲聊。
“……听说七班搞了个什么读书会，闹得挺欢？”
“是啊，苏老师搞的。年轻人有想法嘛，不过……搞太花了容易分心，高三了，还是稳点好。”
“可不是嘛，我听说还有学生在里面说些……不太合适的话？什么奴隶、机器的……”
声音渐渐远去。
苏雅握着水杯的手，指节微微发白。流言己经开始滋生，并且被刻意扭曲。将思想探讨歪曲成“不合时宜的言论”，这是最常见也最恶毒的打击手段。
更让她心寒的是下午。
她找李望了解读书会成员们的反馈，李望在汇报完积极的方面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苏老师，张薇……就是那个作文很好的女生，今天早上跟我说，她妈妈听说读书会要写很多额外的笔记，还可能要上台辩论，担心影响她复习理综的时间，有点不想让她参加了。”
苏雅记得张薇，那个在讨论中眼神发亮，提出了几个犀利问题的女孩。
“她自己的想法呢？”
“她……她好像挺想参加的，但有点怕她妈妈不高兴。”
几乎同时，苏雅手机震动，收到班长发来的信息，说教导处下发通知，要求各班加强对学生课外活动的管理和报备，尤其是“非教学大纲规定范围内”的活动，需提前提交详细方案和安全预案。
一环扣一环。
流言动摇军心，家长施加压力，行政提高门槛。
一套组合拳，来得迅捷而精准。
放学后，苏雅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熙熙攘攘放学的人群。
摄像头是明目张胆的威胁，而这些暗处的流言、家长的顾虑、行政的通知，则是无声的绞索，正在一点点收紧。
她想起秦风的话：“维护系统稳定的‘免疫细胞’。”
她面对的，或许不是某个具体的、面目可憎的敌人，而是一个庞大的、拥有自我防御和修复能力的系统本身。它不需要明确的指令，就能调动各种资源——同僚的疑虑、家长的焦虑、行政的规章——来扑灭任何可能破坏稳定的“异端”。
力量对比如此悬殊。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没有老师在内的读书会微信群。里面，李望正在小心翼翼地征集大家对下次活动地点和时间的意见，几个学生积极响应着。
这微弱的星火，能在越来越猛烈的暗流冲击下，持续燃烧吗？
苏雅握紧了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她坚定的眼眸中。
无论多么艰难，她必须找到办法，让这火光，不仅不被扑灭，还要燃烧成谁也无法忽视的——
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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