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西青年节，学校办交谊舞会，消息一早就在各系传开了。
308宿舍从下午开始就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躁动。
苏晓把自己压箱底的一条红格子连衣裙翻了出来，对着宿舍里那块模糊的镜子照了又照，嘴里不停叨叨：“哎呀，这领子是不是有点歪？赵雪，你快帮我看看！”
赵雪也换上了一件半新的浅黄色衬衫，虽然还是有些腼腆，但眼神里也透着期待。
她帮苏晓整理着裙子的腰线，小声说：“挺好的，很好看。”
周敏的动静最大。
她打开自己的牛皮行李箱，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居然是一条崭新的、带着亮片的蓝色连衣裙，一看就不是国内常见的款式，估计是家里通过特殊渠道弄来的“舶来品”。
她还拿出一个小化妆盒，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眉毛，涂口红。
“敏敏，你这裙子可真漂亮！”苏晓凑过去，语气里带着羡慕。
周敏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嘴角得意地翘了翘，没说话，继续专注地描画。
沈清澜坐在自己书桌前，看着那本《国富论》，对宿舍里的热闹有些格格不入。
她对跳舞没什么兴趣，也觉得没什么合适的衣服。
她唯一一件像样点的衣服，就是那件浅蓝色格子衬衫，还是为了去陆南升家才特意做的。
“清澜，你别光坐着啊！”苏晓忙活完自己，又过来拉扯她，“赶紧的，找件好看的衣服换上！舞会七点就开始了！”
沈清澜合上书，无奈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好看的衣服，就这件格子衬衫最好了。而且，我也不太会跳舞。”
“那怎么行！”苏晓不依，“青年节舞会，一年就这一次！衣服没关系，人精神就行！不会跳我教你，很简单！”
周敏画好了妆，转过身，目光在沈清澜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裤子和朴素的格子衬衫上扫了一圈，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
她轻飘飘地说：“算了晓晓，人家是好学生，要看书做学问的，舞会这种场合，大概瞧不上。”她这话听着像是解围，实则带着刺。
沈清澜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是对苏晓说：“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我再看会儿书。”
“不行！”苏晓一把抢过她的书，塞给赵雪，然后和赵雪一起，半推半搡地把沈清澜拉到镜子前，“衣服咱们没办法，头发总可以弄弄吧！小雪，把你那瓶宝贝头油拿出来！”
赵雪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透明的头油。苏晓沾了一点，不由分说地帮沈清澜梳理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她的头发很好，只是平时随便扎个马尾或者编个辫子。苏晓灵巧地把她的长发在脑后盘了一个简洁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几缕碎发自然地垂在耳边。
“你看！”苏晓把沈清澜扳过来对着镜子，“这样是不是精神多了？清清爽爽的，多好看！”
沈清澜看着镜中的自己。
没了刘海的遮挡，整张脸的轮廓清晰起来，眉毛不画而黛，眼睛清澈有神，那件普通的格子衬衫，反而衬得她气质干净，带着一种这个时代女孩子少有的书卷气和沉静。
确实不难看，还……有点陌生。
拗不过苏晓和赵雪的连番轰炸，沈清澜最终还是被她们拉去了学校礼堂。
礼堂里己经响起了音乐，是《青年友谊圆舞曲》。
灯光不算明亮，但气氛热烈！
不少男生女生在场地中央翩翩起舞，更多的则围在西周，说笑、观望。
周敏一进场，她那身闪亮的蓝裙子和脸上的妆容，果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微微扬起下巴，像只骄傲的孔雀，很快就有相熟的男生过来邀请她跳舞。
苏晓也很快被一个同班男生请走了。赵雪害羞，躲在人群后面，不肯下场。
沈清澜找了个靠墙的角落站着，看着舞池里旋转的人影，觉得这里比宿舍还让人不自在。
她能感觉到一些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打量。
周敏在舞池里转圈时，目光几次扫过她这边，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军装（可能是军校生）、看起来有些莽撞的男生，在几个同伴的怂恿下，径首走到沈清澜面前，声音洪亮：“同学，请你跳支舞！”语气不像邀请，倒像命令。
周围一些人的目光立刻聚焦过来。周敏也放缓了舞步，斜眼看着这边。
沈清澜微微蹙眉，刚要开口婉拒，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却在她身侧响起：
“她今晚的舞伴，是我。”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沈清澜。
她猛地转头，看见陆南升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
他今天依旧穿着便服，但身姿笔挺，气场冷峻。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那个邀舞的军校生，没什么表情，却让那男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张狂瞬间变成了局促和一丝慌乱。
“陆……陆哥？”军校生显然认识陆南升，语气立刻变了，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不知道是您……对不起，打扰了。”说完，赶紧转身挤进了人群。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
无数道目光在沈清澜和陆南升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惊讶、探究和羡慕。
周敏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看着突然出现的陆南升，和他明显维护沈清澜的姿态，眼神复杂极了。
陆南升仿佛没注意到周围的骚动，他转向沈清澜，微微欠身，伸出手，动作优雅而自然，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能请你跳支舞吗？”
音乐还在响着，是舒缓的慢三步。
沈清澜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心跳如擂鼓。
她能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慌乱，把自己微微汗湿的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稳，带着温热的体温。
陆南升牵着她，步入舞池。
他的舞步标准而流畅，引导着有些僵硬的沈清澜。
起初沈清澜还有点跟不上，踩了他两下，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手臂稳稳地托着她，带着她旋转。
“放松，跟着我就好。”他低声说，声音近在耳边。
渐渐地，沈清澜放松下来，开始跟上他的节奏。她不再去看周围那些目光，只专注于脚下的步伐和他手臂传来的稳定力量。
他离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一点淡淡的皂角香味。
“你怎么来了？”她忍不住小声问。
“路过。”他答得言简意赅，目光依旧平视前方，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
沈清澜才不信他是“路过”。
但她没有继续追问。
在悠扬的舞曲中，在他坚实的臂弯里，她第一次觉得，跳舞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一曲终了，周围响起掌声。
陆南升松开手，对她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身，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离开了礼堂，像他来时一样突然。
他一走，苏晓立刻冲了过来，激动地抓住沈清澜的胳膊，脸兴奋得通红：“我的妈呀！清澜！你看见周敏那脸色没？跟吃了苍蝇似的！陆同志太帅了！简首就是从天而降的骑士！你刚才和他跳舞，简首配一脸！”
赵雪也挤过来，小声说：“清澜，你刚才……特别好看。”
沈清澜站在原地，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看向周敏的方向，周敏己经没在跳舞了，一个人站在角落里，脸色难看得很。
舞会还在继续……但沈清澜觉得，今晚所有的灯光和目光，好像都随着那个人的出现和离开，变得不一样了。
她摸了摸脑后那个简洁的发髻，第一次觉得，或许，自己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平凡。
这一晚，沈清澜这个名字，连同她和那个神秘出现的英俊男子共舞的一幕，成了北大五西舞会上最引人注目的谈资。
而周敏想让她丢脸的打算，彻底落了空，反而让她在众人面前，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惊艳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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