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被逐,安喜宫受申饬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荡开几圈涟漪后,表面迅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在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某些根植于权力土壤深处的看法,己然发生了不可逆的转变。沈清漪这个名字,不再仅仅局限于璇玑阁一隅,或是在小范围的宫人间流传,而是真正地、清晰地映入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眼帘。
几日后的一个午后,冬日难得的暖阳透过雕花窗棂,在养心殿西暖阁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朱见深褪去了朝会的衮服,只着一袭玄色常服,闲适地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手中把玩着一方温润的田黄石印玺。陆明轩垂手侍立在下方,等待着皇帝的垂询。
“陆卿,”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暖阁内的静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前番之事,那个沈清漪,处置得倒还算得体。”
他没有提具体何事,但二人都心知肚明。
“回陛下,沈清漪遇事冷静,思虑周全,确是可造之材。”陆明轩谨慎地回应,他知道,这才是今日召见的真正主题。
皇帝将印玺轻轻搁在炕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细细说说。”他目光平和地落在陆明轩身上,“朕记得,她并非京中显宦之后。”
“陛下明鉴。”陆明轩微微躬身,开始详细陈述,语气客观而恳切,“沈清漪乃北首隶青云县令沈文清之女。其父虽官阶不高,但为官清正,家教严谨。此女自幼聪慧,开蒙极早,臣听闻其在家时便有‘过目成诵’之能,更难得的是不局限于章句,于史事、时务常有独到见解。当地致仕翰林周夫子曾赞其‘若为男儿,必是状元之才’。”
他略去了沈文清初时因得女失望的细节,着重强调了沈清漪的天赋与早慧。
“哦?”皇帝眉梢微挑,似乎对“状元之才”的评价略有兴趣,“看来,陆卿是早有关注。”
“臣不敢隐瞒。”陆明轩坦然道,“当日遴选,此女笔试第三,面试时论及‘女官之责’,能发‘匡辅规谏’之论,非寻常闺阁见识。臣观其辨析刑名案例,逻辑缜密,切中要害,故而留意。将其置于璇玑阁,亦是存了磨砺与考察之心。”
他将自己的动机部分归结于惜才,合情合理。
“嗯,”皇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此次构陷之事,依你看来,她事前是否有所察觉?事后又可曾有过怨怼或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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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轩沉吟一瞬,如实道:“据臣观察与她自己陈情所述,事前应未察觉具体阴谋,但其素来谨慎,与安喜宫柳氏本有旧隙,故而对涉及安喜宫之事格外警觉。事发后,她第一时间上报,陈情条理清晰,只述事实与疑点,未有任何情绪宣泄或对贵妃娘娘不敬之辞。臣观其神色,虽有后怕,但更多是冷静与警惕,未见怨天尤人之态,反而更加勤勉于阁中事务。”
他顿了顿,总结道:“臣以为,沈清漪之才,在于洞察、分析与决断;其性,在于沉静、坚韧与忠贞。虽年纪尚轻,但心志成熟,懂得藏锋守拙,亦明进退之道。假以时日,细心栽培,必是陛下手中一柄得用的‘利器’,于稽查机要、澄清吏治之事上,当能有所建树。”
“利器……”皇帝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目光投向窗外那方被宫墙切割的天空,久久不语。
暖阁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西洋座钟规律的滴答声。陆明轩屏息静气,他知道,皇帝正在心中权衡。一个背景相对简单、才华出众、心性沉稳且刚刚证明了自己忠诚的年轻女官,其价值不言而喻。尤其是在需要平衡后宫势力、整饬朝纲的当下。
良久,皇帝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方田黄石印玺上,指尖拂过温润的表面,淡淡道:“朕知晓了。”
他没有明确表态,没有褒奖,也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但这句“朕知晓了”,以及之前那长久的沉默,本身就己是一种态度。这意味着,沈清漪这个人,她的能力、她的背景、她在此次事件中的表现,都己作为一份完整的评估,烙印在了皇帝的心中。她不再是陆明轩单方面举荐的“可造之材”,而是进入了皇帝人才储备的视野,成了一枚或许在未来某个时刻会被启用的、值得关注的“棋子”。
“若无他事,臣告退。”陆明轩知道该适可而止了。
皇帝摆了摆手。
陆明轩躬身退出暖阁,轻轻带上殿门。当他转身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时,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一丝暖意。他心中明了,经此一番奏对,沈清漪的“御前之名”算是初步立下了。这并非官诰,却是一种无形的资本,一种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决定性作用的认可。
而暖阁内的朱见深,依旧把玩着那方印玺,深邃的目光中思绪翻涌。沈清漪……一个有趣的,或许能用得上的名字。他需要这样的“利器”,也需要确保这“利器”的柄,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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