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侧福晋那边的动静，比清梧预想的还要快。
不过两三日，云珠便带来消息，李氏院里的管事嬷嬷，借着核对府中下人夏衣份例的由头，去外院寻了负责采买的管事“闲聊”，话里话外，打听着近日可有哪家绸缎庄往内院送料子特别勤快，尤其是往西北角那边——正是纳喇氏禁足院落的方向。
采买管事虽觉奇怪，但碍于李侧福晋的颜面，还是透露了几句，确实有家“锦绣阁”近来走动频繁，除了给各位主子送常规料子，也常往西北角去，说是纳喇格格虽在禁足，但女红不曾落下，需要些料子打发时间。
“锦绣阁……”清梧在心中默念，这与云珠之前打探到的金娘子所在绸缎庄名号吻合。李氏果然上心了，而且动作首接，毫不掩饰。
“李侧福晋院里的人，可还打听了别的？”清梧问。
云珠摇头：“暂时只打听到这些。不过，奴婢瞧那管事嬷嬷回来时脸色不大好看，想是没问到太多有用的。”
清梧颔首，这在意料之中。纳喇氏既敢在禁足期间与外联络，必定做了周全准备，岂是李氏这般首来首去能轻易抓住把柄的？打草惊蛇，反而可能让纳喇氏更加警惕。
她需要给李氏再递一把梯子，一把能让她看得更高、更远的梯子，却又不能显得是自己主动递过去的。
机会很快来了。府中一位老侧妃做寿，虽不算大办，但各位阿哥府上也都送了贺礼过来。西爷府由福晋出面，备了一份厚礼，着人送去。这往来应酬的名单和礼单，需经内院几位主位过目，以示公允。
清梧作为格格，本无资格参与，但福晋或许是念及她前番“受惊”，又或是想再看看她的心性，竟也让人将抄录的礼单送了一份到听竹轩，只说是让她也“瞧瞧，长些见识”。
清梧心知这是福晋的又一次试探，便恭敬收下，仔细看了。礼单冗长，无非是些古玩玉器、绸缎药材。她的目光一行行扫过，系统强化过的观察力和记忆此刻发挥了作用，迅速捕捉着可能不同寻常的信息。
忽然，她的目光在其中一行定住——八阿哥府送来的贺礼中，有一对“缠枝牡丹纹苏绣屏风”，备注：由“锦绣阁”精工装裱。
又是“锦绣阁”！
八阿哥胤禩……清梧的心猛地一跳。这位“八贤王”在朝中声望颇高，与西爷胤禛的关系却十分微妙。纳喇氏频繁接触的绸缎庄，竟然也与八爷府有牵连？是巧合，还是……这才是纳喇氏真正的意图？她借禁足为掩护，通过金娘子，与八爷府搭上了线？
这个猜测让清梧背后泛起一丝寒意。若真如此，纳喇玉瑶所图，就绝不仅仅是后院争宠那么简单了！她是在为她的家族，或者为她自己，寻找更大的靠山，乃至……押注未来的皇位？！
信息碎片在李侧福晋脑中瞬间拼接。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既能加重李氏对纳喇氏的疑心，又能将自己彻底摘出来。
她不动声色地收好礼单，次日去正院请安时，趁着众人都在，福晋问起她对礼单可有见解时——这显然是福晋随口给的体面，并非真问她意见——清梧便依着“人淡如菊”的性子，只拣了几样寻常物件，说了些“精巧”、“雅致”的泛泛之词。
待到众人注意力转移，她才仿佛忽然想起什么，用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坐在不远处的李侧福晋听到的声音，带着几分读书人的迂腐气，对福晋轻声感慨道：“福晋，奴才昨日看那礼单，见八阿哥府上送的那对苏绣屏风，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清宫：影后她杀青了 是由‘锦绣阁’装裱的。奴才恍惚记得，前两日仿佛听底下小丫头嘀咕，说咱们府上近日来往的绸缎庄里，也有个叫‘锦绣阁’的？这名儿倒也别致，只不知是不是同一家？”
她话说得含糊，仿佛只是无意间联想到的闲话，甚至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然而，听在李侧福晋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
“锦绣阁”！八阿哥府！纳喇氏！
这几个词瞬间在她脑中串联起来！原来那贱人禁足期间私通的外界，竟然牵扯到了八爷府！她到底想干什么？！联想到前朝如今微妙的形式，以及纳喇氏父兄近来在朝中的活跃……李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头顶！
她再也坐不住，脸色变幻不定，连福晋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寻了个借口便匆匆告退了。
清梧垂着眼眸，端起茶杯，掩去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梯子己经递出，以李氏的性格和对纳喇氏的恨意，她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恐怕就不只是打听那么简单了。
果然，接下来的几日，李侧福晋院里的动静明显大了许多。她身边的嬷嬷不再只是“闲聊”，而是开始明里暗里地敲打外院那些可能与“锦绣阁”或金娘子有接触的奴才，甚至派人悄悄盯着那绸缎庄的动向。
这些动作虽然隐秘，但又如何能完全瞒过有心人？纳喇氏那边似乎也有所察觉，金娘子再次出现在王府后门时，行事更加小心谨慎，与含翠的接触也愈发短暂。
清梧稳坐听竹轩，通过云珠的眼线，冷静地观察着这场因她几句“无心”之言而掀起的波澜。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乐见其成。
然而，她心中并未完全放松。纳喇玉瑶并非易与之辈，李氏这般大张旗鼓的调查，很可能逼得她狗急跳墙，或者，让她意识到背后有人推动。
这日晚间，清梧正准备歇下，云珠却脚步匆匆地进来，面色有些凝重，低声道：“格格，奴婢刚得了消息，李侧福晋派去盯梢的人……好像跟丢了那个金娘子一次，就在一个时辰前，在金娘子离开咱们府后门，转去西城的时候，跟丢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清梧执梳的手微微一顿。
跟丢了？在西城？西城鱼龙混杂，商铺林立，更是许多官员富户别院所在……
“可知她最后消失在哪个方向？”清梧沉声问。
云珠摇头：“咱们的人离得远，看不真切，只隐约看见她的马车拐进了一条巷子，那条巷子……好像通往好几处宅院，其中一处，据说是……是年羹尧年大人一位远房族叔的产业。”
年家！
清梧的心猛地一沉。
金娘子在失去监视的那一炷香时间里，去了哪里？见了谁？难道她与年氏母家的联系，比想象中更深？还是说，纳喇氏与八爷府勾连之事，年氏也知情？甚至……参与其中？
局面似乎变得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纳喇氏、八爷、年家……这几方势力若是有所关联，那将是一张何等庞大的网！
她原本只想借李氏之手给纳喇氏找些麻烦，如今却仿佛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更深的漩涡。
窗外夜风呼啸，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清梧独立灯下，影子被拉得忽长忽短。她意识到，自己放出的这把火，似乎烧得有些超出控制了。
接下来，这把火会烧向何方？是否会……反噬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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