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喇氏的出手，如同在听竹轩外敲响了一声警钟。乌雅清梧愈发深居简出，连院中的翠竹都仿佛沾染了她的小心翼翼，在风中摇曳得更加沉默。
她心知肚明，纳喇玉瑶绝不会因一次试探失利而罢休。那带着重生记忆的目光，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她必须更快地织密自己的信息网，并找到破局的关键。
云珠不负所望，凭借着清梧那日借“石板”一事给予的些许底气，以及后来几次不着痕迹的维护，渐渐在底层仆役中打开了局面。她带回的消息也愈发具体：李侧福晋院里的份例近来有些许超支，似是添置了不少新衣；年侧福晋依旧深居简出，但其兄长年羹尧在西北似乎又立了新功；而纳喇格格，除了与李侧福晋走动频繁，其父兄在朝中也颇为活跃……
这些信息碎片被清梧在脑中一一拼凑。李侧福晋的奢靡，年侧福晋的底气，纳喇氏家族的野心……以及，她们可能形成的，针对自己的隐形同盟。
这日，福晋院里的一个大丫鬟突然来到听竹轩，笑吟吟地说是福晋得了一些上好的洞庭碧螺春，念及清梧通晓茶道，特请她过去一同品鉴。
清梧心中警铃微作。福晋相邀，无法推辞。她仔细整理了仪容，确保毫无错处，这才带着秋月随那丫鬟前往正院。
路上，她不动声色地询问：“不知福晋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那丫鬟笑道：“回格格的话，原是李侧福晋和纳喇格格也在，说起这茶，纳喇格格便提起了您那日论茶的精妙，福晋这才想起请您过来一同品评。”
纳喇氏！清梧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果然又是她。将自己推到福晋和李氏面前，是想借刀杀人，还是想在福晋面前坐实自己“孤高博学”之名，引得福晋忌惮？
踏入正院花厅，果然见福晋端坐主位，李侧福晋与纳喇玉瑶分坐两旁，案几上摆着精致的白瓷茶具，茶香袅袅。
清梧依礼请安后，福晋温和地让她坐下，指着那茶道：“乌雅妹妹来了，快尝尝这茶，说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你来看看品质如何。”
李侧福晋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语气带着惯有的娇慵：“是啊，乌雅妹妹见识广博，连《茶经》都倒背如流，想必这品鉴之能，更是非凡了。”这话听着是捧，实则将她架在火上烤。
纳喇氏则微笑着附和：“李姐姐说的是，乌雅姐姐学识过人，妹妹们正好聆听教诲。”
清梧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顺模样，微微欠身：“福晋、侧福晋过誉了，奴才岂敢妄加品评贡茶，只是略知皮毛，不敢在诸位姐姐面前卖弄。”她姿态放得极低，双手接过福晋示意丫鬟递来的茶盏。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瓷壁，系统界面在脑中无声闪烁了一下，一条极其细微的提示划过：【检测到微量非茶类植物残留气息，与碧螺春本身香气存在微弱排斥。数据库比对中……相似度65%：夹竹桃叶汁液（极微量，经处理，气味己大半消散）。】
夹竹桃！有毒！
清梧的心猛地一沉，端茶的手却稳如磐石。她借着低头观茶汤色泽的动作，掩去眸中瞬间翻涌的惊涛骇浪。是谁？福晋？李氏？还是……纳喇氏？竟敢在福晋的正院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阴毒之事！
这毒下得极其高明，量微，且经过处理，若非系统强化过的感官和庞大的数据库，寻常人根本无从察觉。饮下后不会立时发作，只会让人觉得身子些许不适，若体质弱些，或许会病上一场，但绝不会致命。其目的，恐怕并非要她的命，而是让她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某些事情中“恰好”病倒，无法参与，或是显得体弱，不堪大用。
电光火石间，清梧脑中己闪过数种应对方案。首接揭穿？无凭无据，只会被打上诬陷的罪名。拒不饮用？便是公然违逆福晋，同样落人话柄。
她眼睫微垂，目光落在澄碧的茶汤上，忽然轻轻“咦”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座几人都听见。
福晋看向她：“怎么了？”
清梧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惭愧：“回福晋，奴才……奴才方才细看这茶汤，又闻其香，忽觉此茶与奴才曾在杂书上看到的一种描述颇为相似，却又有些许不同。一时咸鱼一时爽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书上说，顶级的碧螺春，汤色清澈碧绿，香气鲜爽，有独特的花果香，但……但似乎不应带有如此一丝极淡的、近乎于青草涩气的气息。”她蹙着眉，像是极力回忆，又像是为自己的挑剔感到不安，“许是……许是奴才嗅觉不敏，或是那本书记载有误也未可知。又或是……这水？或是冲泡时火候稍有偏差，激出了茶叶本身极细微的瑕疵？”
她将“毒”的迹象，巧妙地归结为茶叶品质、水质或冲泡手法的“微小瑕疵”。既点出了异常，又给了所有人台阶下，尤其是负责泡茶的丫鬟和提供茶叶的福晋。
福晋闻言，神色微凝，也端起自己那盏茶，仔细闻了闻。李侧福晋和纳喇氏见状，也下意识地嗅了嗅自己杯中的茶。
纳喇氏的笑容淡了些，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她没想到，乌雅清梧的感官竟敏锐至此！那东西她费尽心思处理过，自信绝无破绽，竟被她嗅出了一丝“青草涩气”？
福晋放下茶盏，看向身旁的嬷嬷：“这茶……”
那嬷嬷连忙躬身：“回福晋，这茶是内务府刚送来的，应是顶好的才是。水是昨日新汲的山泉水，火候也是按老规矩来的……”她语气也有些不确定了。
清梧立刻起身，惶恐道：“定是奴才嗅觉有异，或是昨日偶感风寒，鼻息不畅，扰了福晋和各位姐姐的雅兴，还请福晋恕罪。”她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福晋看了看她，又瞥了一眼面色各异的李氏和纳喇氏，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冷意。她摆了摆手，语气依旧温和：“无妨，品茶本就是件雅事，个人感受不同也是常理。既然你觉得这茶有些不妥，那便换了吧。想必是存放或运送途中出了些许差错，回头让人查查便是。”她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既保全了自己的颜面，也暗示了会追查。
“谢福晋体恤。”清梧暗松一口气，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她不仅化解了毒计，还进一步在福晋心中留下了“细心”、“敏锐”（尽管是以“嗅觉异常”为借口）且“识大体”的印象。
后续的品茶自然索然无味。李侧福晋寻了个由头先行离去，纳喇氏也很快告辞。花厅内只剩下福晋和清梧。
福晋挥退左右，看着垂首恭立的清梧，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乌雅氏，你入府也有些时日了，本福晋瞧着你，是个明白人。”
清梧心头一凛，知道这才是今日真正的考验。她恭声应道：“奴才愚钝，全赖福晋教诲。”
福晋着腕上的玉镯，声音平和却带着深意：“这王府看着大，实则也就是个方寸之地。有时候，太过显眼，或是太过……与众不同，未必是福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你可明白？”
“奴才明白。”清梧声音更低，“奴才只想安分守己，侍奉福晋与王爷，从无非分之想。”
“嗯。”福晋似是满意地点点头，“安分守己是好，但也要懂得，在这府里，光是安分，有时也未必能保全自身。你……好自为之吧。”
从正院出来，清梧后背己是一片冰凉。福晋的话既是警告，也是提醒。她知道自己己然被卷入漩涡中心，再想完全独善其身，己是痴人说梦。
纳喇氏一计不成，必生二计。而福晋，则在观望，看自己这枚棋子，究竟值不值得她出手维护。
回到听竹轩，秋月才拍着胸口后怕道：“格格，刚才可吓死奴婢了！那茶……”
清梧摆手制止了她的话，目光沉静。她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余晖将竹影拉得长长的，如同鬼魅的触手。
纳喇玉瑶……她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一次，你没能得手。下一次，你又会使出怎样的手段？
而自己，不能再一味被动防守了。福晋的话点醒了她，在这深宅大院，光是“淡泊”和“安分”，远远不够。
她需要主动出击，至少，要斩断纳喇氏伸过来的最锋利的那只爪牙。李侧福晋……或许，可以从她这里，找到突破口。
夜色，再次笼罩下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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