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猩红低语
离开“零号病房”的过程比进入时更加压抑。那笼罩盆地的无形力场仿佛拥有粘稠的质感，穿过时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来自空间本身的排斥与阻滞。当两人最终跨过那座刻着 QUARANTINE 的方尖碑，重新回到玛娜生态肆虐的遗弃之地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外界的空气依旧污浊，辐射尘埃扑面而来，远处噬极兽的嚎叫此起彼伏。但这一次，林炫的感受截然不同。
覆盖全身的临渊者机甲不再仅仅是提供保护的盔甲或需要压制的凶兽，它仿佛真正成为了他身体延伸的一部分，如同多出了一套更加敏锐的感官系统。他能“听”到风中携带的、来自极远之处的生命源质杂讯，能“嗅”到土壤深处玛娜菌丝网络缓慢蠕动的“气息”，甚至能隐约“触摸”到那片笼罩在遗弃之地上空、由无数玛娜之花共同构成的、庞大而混乱的集体意识场。
这种感知并非清晰的信息流，更像是一种模糊的、充满诱惑与扭曲的“背景噪音”。而在这些噪音之中，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信号”开始凸显出来。
那是一种……呼唤。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首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牵引感，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亲切与危险的韵律，如同深海中美妙却致命的海妖之歌。它源自东南方向，与白月魁推测的“摇篮”基地可能坐标区域基本吻合。
这就是……“猩红女王”的低语？
林炫停下脚步，凝神感知。体内的“墟”核心平稳地搏动着，对这股呼唤既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敌意，也没有顺从的倾向，更像是一个冷静的接收器，将信号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他。苏婉的守护意志如同温暖的屏障，削弱了这低语中蕴含的大部分精神污染，而白靖宇那沉重的烙印则传递出一种冰冷的警告。
“感觉到了？”白月魁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她显然也察觉到了林炫的异常，她的感知虽不如林炫此刻这般首接与广阔，但凭借其强大的实力和对能量波动的敏锐，依旧捕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牵引。
林炫点了点头，声音透过面甲显得有些沉闷：“一个……呼唤。很模糊，但方向明确。它在引导我们。”
“不是引导，是吸引。”白月魁纠正道，眼神锐利，“就像捕蝇草用甜蜜的气息吸引昆虫。‘猩红女王’在召唤符合特定‘频率’的存在，而你，这把‘钥匙’，无疑是它最渴望的猎物……或者，是它脱困的希望。”
她的话让林炫心中一凛。他不仅是容器，还是诱饵。
“能分辨出呼唤的具体内容吗？”白月魁追问。
林炫集中精神，尝试解析那模糊的牵引感。起初只是一片混沌的渴望与诱惑，但当他主动将意识沉入与“墟”的连接，借助那经过整合的、更加清晰的感知力时，一些碎片化的“意象”开始浮现：
· 一片无边无际的、涌动着猩红液体的“海洋”，温暖而包容，仿佛回归生命最初的子宫。
· 无数扭曲的、哀嚎的灵魂光影，在那片猩红之海中沉浮、融合，最终归于“平静”。
· 一个巨大的、由血肉与晶体构成的“王座”，空悬于海洋之上，等待着它的“主人”。
· 一种承诺……超越个体生命局限，与永恒生态融为一体的……“进化”。
这些意象充满了扭曲的美感与致命的诱惑，它们绕过理性的防御，首接撩拨着生命最底层的生存与繁衍本能。一股微弱的、想要放弃挣扎、融入那片猩红之海的冲动，如同暗流般在他心底滋生。
“它在许诺……进化，还有……永恒。”林炫将自己感知到的信息碎片转述给白月魁，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动摇。
白月魁的眉头紧紧皱起。“生态同化……这就是‘拥抱猩红’的本质吗？将个体意识消融于玛娜生态的集体意识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永生’，但失去独立的自我。”她看向林炫，语气严肃，“守住你的意识核心，林炫。一旦被这种低语蛊惑，你就不再是你了，只是‘猩红女王’延伸出来的一个傀儡。”
林炫重重地点头，再次加固了脑海中那以自我意志为核心、以苏婉守护为屏障、以白靖宇警示为警钟的防御体系。那诱惑的低语被暂时阻隔在外，但那种无形的牵引感却依旧存在，如同一个不断修正方向的罗盘，指引着他们的路途。
接下来的行程，变得有些诡异。
他们依旧遭遇噬极兽，但许多低等、甚至一些中等的噬极兽，在靠近林炫一定范围后，竟然不再表现出攻击性，而是徘徊片刻，便自行退去，猩红的复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种……困惑，或者说是某种被更高位阶意志影响的迟疑。仿佛林炫身上散发出的、混合了“钥匙”频率与临渊者气息的波动，让它们无法准确判断其是敌人还是“同类”。
而环境也似乎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越是靠近那个呼唤传来的方向，地面的植被越发扭曲，呈现出不祥的暗红色调，空气中弥漫的猩红素浓度也在显著提升。一些玛娜之花的形态变得更加怪诞，它们不再仅仅是静静散发幽光，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律动，仿佛在向某个方向朝拜。
这片土地，正在逐渐被“猩红女王”的力量浸染，形成一个以“摇篮”为核心的、不断扩张的领域。
白月魁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我们必须加快速度。‘猩红女王’的影响力范围在扩大，如果让它彻底苏醒或者脱困，后果不堪设想。”
林炫没有异议。他能感觉到，那呼唤正在随着他们的靠近而逐渐变得清晰、有力。低语中的诱惑与承诺也越发具体，甚至开始尝试与他脑海中苏婉的记忆碎片产生“共鸣”，描绘出一幅苏婉与白靖宇也在那片猩红之海中获得“永恒安宁”的虚假图景。
这恶毒的侵蚀让他心生寒意，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数日后，当他们翻越一片由黑色火山岩构成的山脊时，前方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山脊之下，不再是单调的荒芜或扭曲的丛林，而是一片广袤的、仿佛被鲜血浸透的暗红色平原。平原之上，矗立着无数巨大、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红色晶簇，它们以一种规律的、仿佛遵循着某种心跳的节奏明灭着光芒。在平原的中央，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轮廓，如同大地的伤疤，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猩红能量如同烟柱般从坑洞中缓缓升腾，融入昏暗的天空。
那股强大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呼唤源头，正来自于那个巨大的坑洞深处。
那里，就是旧世界最终决战的遗址，也是“猩红女王”长眠（或者说被封印）之地——
“摇篮”基地的入口。
林炫站在山脊之上，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让他体内能量失控的庞大压迫感，以及脑海中瞬间变得尖锐、充满渴望与警告的纷杂低语。
终点，就在眼前。
而最终的抉择，也即将来临。
是作为钥匙，开启最终的灾厄？还是作为容器，承载净化的火焰？
他的答案，将决定这个世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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