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裂痕微光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西周是无声的黑暗与破碎记忆的残片，如同诡谲的水母，散发着幽光，触之即带来一阵灵魂的战栗。毁灭的白光，决绝的告别，名为“白靖宇”的男子最后的低语，还有那声温柔而坚定的“陪我们走到最后”……这些不属于林炫的片段，却在他的意识底层反复冲刷，留下深刻的烙印。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源自肉体极度疲惫和痛苦的信号，如同灯塔般，将他的意识从深海中艰难地拉扯回来。
他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继而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破碎穹顶投下的、更加倾斜的星月光辉，说明时间己经过去了不短。他依旧躺在“破碎棱镜”控制室冰冷的地面上，身下是坚硬的金属和灰尘。覆盖全身的临渊者机甲依旧存在，但那种狂躁的共鸣感和灼热的信息流冲击己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消耗过度的疲惫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脑海中的低语和残响并未消失，却仿佛被那场剧烈的共振暂时“理顺”了一些，不再那么混乱不堪，而是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沉寂。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甲壳关节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炫偏过头，看到白月魁正坐在不远处一个倒置的金属箱上，手中握着那枚暗紫色的记忆棱晶，指尖无意识地在晶体表面着。她的侧脸在微光中显得有些模糊，眼神望着虚空，带着一种林炫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复杂的悠远与沉重。
“我……”林炫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刚才……”
“你与记忆棱晶产生了深度共鸣。”白月魁打断他，目光转过来，那抹悠远迅速被惯有的冷静覆盖，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全部告诉我，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迫切。
林炫深吸一口气，忍着脑海中的阵阵抽痛和身体无处不在的虚弱感，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那段强行植入的记忆片段——被噬极兽潮包围的绝望视野，能量核心过载的警告，那个名为“白靖宇”的男子的声音，那个温柔坚定的女声，以及最终吞噬一切的白光和诀别的剧痛。
当他提到“白靖宇”这个名字时，他清晰地看到白月魁握着棱晶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还有，‘墟’……”林炫最后补充道，“那个女声，是叫它‘墟’。”
控制室内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良久，白月魁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白靖宇，是我的父亲。”
尽管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确认，林炫的心脏还是猛地一跳。旧世界毁灭之战的参与者，初代临渊者“墟”的制造者（或关联者）之一，竟然是白月魁的父亲！
“那段记忆，”白月魁继续道，眼神锐利地看向林炫，“根据棱晶残留的信息标记，属于‘墟’的初代宿主，也是我父亲的……搭档，苏婉。”
苏婉……林炫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那个声音温柔而坚定的女性。
“所以，‘墟’认你为主，很可能是因为你的生命源质频率，或者灵魂波长，与苏婉存在高度相似性。”白月魁做出了初步判断，但这个结论似乎并不能让她完全释然。她盯着林炫，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更多证据。“可是，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你？”
林炫无法回答。穿越者的灵魂？这听起来比生命源质频率相似更不靠谱。
就在这时，那枚被白月魁握在手中的记忆棱晶，似乎因为近距离感受到林炫（或者说他体内的“墟”）苏醒后的气息，再次泛起了极其微弱的紫色光晕，并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类似叹息的嗡鸣。
同时，林炫感觉到体内的机甲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悸动，不再是狂暴的杀戮欲或共鸣的激动，而是一种……带着哀伤与怀念的“触动”。脑海中那些沉寂的低语，也仿佛被这声嗡鸣唤醒，开始流淌出一些新的、更加清晰的碎片：
· 一个片段： 一只戴着白色研究手套的手，轻柔地调试着某个精密仪器，背景是充满未来感的实验室。
· 一种感觉： 信任，毫无保留的信任，将自身安危乃至背后完全托付。
· 一个短暂的画面：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两个背影——一个挺拔（白靖宇？），一个略显纤细（苏婉？）——并肩而立，共同面对着前方无尽的黑暗潮汐。
这些碎片不再带来剧痛，反而像是一股温润的溪流，悄然滋养着他那根濒临断裂的“精神缰绳”。林炫惊讶地发现，自己与机甲之间的联系，似乎因为这段属于苏婉的记忆共鸣，变得……稍微顺畅了一丝。虽然依旧沉重，依旧充满风险，但那种纯粹的、你死我活的对抗感，减弱了。
他尝试着动了动胳膊，覆盖其上的甲壳回应得比之前稍微“顺从”了一点。
白月魁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细微的变化和机甲传递出的异常情绪波动。她看着手中微微发光的棱晶，又看看眼神中少了几分痛苦、多了几分惊疑的林炫，心中念头飞转。
“看来，苏婉的记忆，或者说她与‘墟’之间的羁绊，对你控制它有一定积极作用。”她站起身，将记忆棱晶小心地收好，“这或许是一条意想不到的路径。”
她走到林炫面前，伸出手。
林炫愣了一下，看着她那只骨节分明、带着战斗痕迹却依旧干净的手。
“还能站起来吗？”白月魁的语气依旧平淡，“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刚才的共鸣波动不小，可能会引来东西。而且，‘破碎棱镜’给我们的线索，需要时间去消化和验证。”
林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覆盖手部的甲壳在与她手掌接触的瞬间，传递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一丝本能的警惕，一丝源自苏婉记忆的熟悉感，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找到同类般的微弱放松？
白月魁的手很有力，轻轻一拉，便将林炫从地上拽起。过程中，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林炫脖颈处装甲与皮肤连接的地方，那里似乎因为之前的剧烈共鸣，显露出几道比周围皮肤颜色更深的、若隐若现的幽蓝色纹路，如同某种正在缓慢生长的烙印。
她眼神微凝，但什么也没说。
“跟上。”她松开手，转身向控制室外走去，步伐依旧稳定。
林炫活动了一下依旧沉重却不再那么难以驱使的身体，跟在她身后。体内的“墟”安静了许多，那根“精神缰绳”似乎也因为苏婉记忆碎片的滋养而坚韧了一丝。前路依旧未知，危机西伏，但这一次，他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缕源自过去、微弱却真实的微光。
这缕微光，是否能照亮他前行的路？是否能帮助他驾驭体内的凶兽，并最终揭开“我是谁”的谜底？
答案，依旧隐藏在未来的迷雾与过去的回响之中。
他们一前一后，再次融入地下废墟的阴影，走向通往地面的阶梯，也走向更加错综复杂的命运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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