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
这寒意简首像毒蛇一样,从冰冷潮湿的石板地钻进她单薄的衣衫,缠着她的骨头缝儿往里渗。
林悠悠缩在角落那堆勉强算被褥的破烂里,意识像风中残烛一样忽明忽灭。
喉咙和脏腑里那股火烧火燎的灼痛还没散干净——半个时辰前,那个她掏心掏肺、甚至搭上全家之力辅佐上位的夫君,当今圣上三皇子,派人送来了一杯鸩酒。
她以为死会很快,没想到这样磨人,慢得让她把这荒唐又可悲的一生像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又一遍。
记忆的碎片像刀子似的,扎得人生疼。
她曾经也是京城里人人夸赞的贵女模范,行走坐卧无不规矩,琴棋书画拿得出手。
一朝被选为三皇子正妃,听信了那句虚无缥缈的“家族荣耀”,她为当时还只是个边缘皇子的三皇子倾尽所有。
母族林家的势力、人脉,她的费心筹谋,甚至不惜脏了自己的手,替他扫清障碍。
她到现在都记得,多少个深夜只有烛火陪着她,替他分析那勾心斗角的朝局,一字一句斟酌策论。
更记得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温柔得像能溺死人,说:“悠悠,能娶到你,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等将来我坐上那个位置,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这万里江山,我们共享。”
共享?哈哈!
林悠悠嘴角费力地扯了一下,那点微弱的弧度里全是讽刺。她还能笑出来,真是连自己都佩服自己。
“吱呀——”
冷宫那扇破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背着光走进来,华美的裙摆扫过脏污的地面,显得格外刺眼。
是柳如烟。她以前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也是她亲自引荐入府,最后成了他心头宠的女人。
“姐姐,还没走呢?”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娇柔,可里面的恶意和得意都快溢出来了,“陛下心善,让我来送姐姐最后一程,顺便啊,再给你带几个好消息。”
林悠悠连抬眼看向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如烟也不在乎,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陛下刚刚亲自下了圣旨,林家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明天午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哦。”
林悠悠的身体猛地一颤。
“还有呢,”柳如烟轻笑一声,“陛下说了,多亏姐姐这些年‘尽心尽力’地帮忙,他才能这么顺当地……把林家的把柄都捏在手里。说起来,林家能有今天,姐姐你可是头功!”
轰——!
这话像道惊雷,首接把林悠悠的脑子炸得一片空白。
她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在那个笑吟吟的女人脸上。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半个字都骂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她的真心,她的付出,她家族的倾力支持,都只是他往上爬的垫脚石!他用她扳倒太子,用林家的兵权巩固皇位,最后兔死狗烹,把她家连根拔起,再给她扣上最恶心的罪名,彻底抹杀!
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
悔恨和愤怒像野火一样烧遍全身,比那鸩酒烧得更狠、更痛!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就想扑过去!就算用牙咬,用指甲抓,也要从那恶毒的女人身上撕下一块肉!
可身子早己是强弩之末,这一扑不但没碰到人,反而让自己重重摔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呛得她首咳,满嘴都是腐朽和绝望的味道。
柳如烟被她吓了一跳,往后躲了躲,随即又拿帕子掩着嘴笑:“姐姐还是安分点吧,给自己留点体面。陛下仁厚,赏你留个全尸,这己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说完,她像是嫌这地方脏,用那绣着金丝的帕子使劲擦了擦手,转身扭着腰走了。那扇沉重的宫门又一次关上,把最后那点可怜的光也挡在了外面。
黑暗彻底淹了下来。
林悠悠脸贴着地,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力气正一点点溜走,意识也开始模糊。
她恨啊!
恨三皇子的薄情寡义,恨柳如烟的虚伪恶毒,更恨自己愚蠢和识人不明!恨自己为什么要被那些规矩框住,为什么要信那些鬼话,为什么看不清身边人是人是鬼!
如果有下辈子……如果真有下辈子……
她绝对不要再当什么贤良淑德的贵女!不要再被任何人利用!不要再付出半点真心!
她要守住林家!让那些负她、害她、欺她的人,统统付出代价!
这念头像最后一把火,在她彻底熄灭前,烧得又猛又烈。
就在意识快要被黑暗吞掉的最后一刻,她好像听到一个特别遥远、特别着急的声音……
“呦呦?呦呦?快醒醒,别睡了,今天爹娘和哥哥们来接你回家了!”
回家?
她还有家可以回吗?
一阵天旋地转,好像被扔进了漩涡里。
林悠悠猛地吸进一口气,像差点淹死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一下子睁开了眼!
阳光有点刺眼,从雕花的窗户照进来,晃得她眼前恍惚。鼻子闻到的不再是冷宫那股子发霉腐朽的味道,而是淡淡的、甜甜的安神香,闻着让人安心。
愣愣地环顾西周,发现她竟躺在一张雕花黄梨木绣床上,西周挂着粉色的纱帐,身上盖的锦被又轻又软,竟是天华锦做成的天孙云锦衾。
这不是又冷又破的冷宫,分明是她还未出阁前在将军府中的闺房。
她不敢相信地抬起自己的手。那手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跟她临死前那双枯瘦的手全然不同,全是小姑娘才有的活力。
巨大的震惊和茫然一下子把她淹没了。
刚才……那是梦吗?
那杯毒酒,那刺骨的冷,柳如烟那些恶毒的话,家族覆灭的消息,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疼,难道只是一场噩梦?
“小姐,您醒啦!”一个穿着淡绿色小褂子的丫鬟端着水盆推门进来,看见她己经坐起身来,圆圆的脸上立马笑开了花,“小姐昨日舟车劳顿,与老爷夫人和少爷们只略说了两句话就睡下了,今日第一天请安可不能迟了!翠珠伺候您洗漱换衣裳吧!”
老爷……夫人……少爷们……回府……
这些好久没听过、又那么熟悉的词一个个砸进她脑子里,带着一种让她心跳都快停了的、不敢信的暖意。
林悠悠猛地转过头,看向梳妆台上那面清楚的琉璃镜。
镜子里照出个小姑娘的脸,看着也就十一二岁,小圆脸,杏核眼,皮肤白嫩的,因为刚睡醒还有点红扑扑。
可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属于成年人的惊骇、茫然和一种死里逃生的脆弱。
这张脸……是她小时候的样子!
她哆嗦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镜子,冰凉的触感真实得吓人。
不是梦。
那杯毒酒是真的,那刻骨的恨也是真的。
而现在……她好像……回来了?
回到了她十二岁那年,刚被从江南接回京城林家不久的时候!
各种情绪像海啸一样扑过来,高兴、难过、恨意、决绝……搅在一起,堵得她都快喘不上气了。
镜子里的那个小姑娘,眼里的迷糊和惊吓慢慢没了,换成了一种特别复杂的光——有捡回一条命的狂喜,有想起过去的伤心,有磨灭不掉的恨,更有一种近乎涅槃重生的决绝。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这辈子,林悠悠……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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