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戒指，静静地圈在她的无名指上。
它并非帝国流行的那种镶嵌着巨大能量晶石、光芒西射的款式。恰恰相反，它低调得近乎内敛。戒身由一种名为“星泪”的稀有金属锻造，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纳光线的暗银色。唯一的装饰，是在戒面中心，用最精微的工艺，雕琢出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
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冰冷，沉重。
就像一副精致的镣铐。
凌夜的指尖，从那冰冷的合金墙壁上缓缓滑下，最终停留在自己的左手上，无意识地着这枚订婚戒指。墙壁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能量“心跳”，与她体内混沌图谱的饥饿感应，因为这个动作而暂时被隔绝开来，让她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喘息。
这枚戒指是谢知非亲手为她戴上的。
在那个宣布两家联姻的盛大宴会上，当着帝国半数以上顶级贵族的面。
那时的他，英俊、优雅，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最严格的礼仪教科书的校准。他执起她的手，单膝跪地，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仿佛她是他寻觅了一生的珍宝。
整个天穹皇室的社交圈，都为这童话般的一幕而赞叹。
他们赞叹谢家继承人的深情与“宽容”——愿意接受一个精神图谱为零的“废物”作为未来的伴侣。他们称颂这桩婚事是强权与美丽的完美结合，是阿斯莫德元帅府与谢氏家族最稳固的政治联盟。
多完美的剧本。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看见，在为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谢知非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语时，那双温柔眼眸深处一闪而逝的、审视货品般的估价与占有。
凌夜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到了另一场规模稍小的私人宴会上。
那是在他们订婚后的一个月。
地点是谢家位于一颗度假星球的私人庄园。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紫色的星云与三颗大小不一的卫星组成的绮丽夜景。室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她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扮演着一个美丽而无害的装饰品。
谢知非正被几个与他家世相当的朋友围绕着，他们谈论着最新的星际战舰型号，抱怨着序列议会那些老家伙的贪婪，又或者，用一种极其隐晦的、只有同类才能听懂的语言，交流着最近又得到了什么新的“藏品”。
然后，其中一个金发青年，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朝凌夜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用一种带着戏谑与好奇的口吻问道：“知非，说真的，你到底看上了她什么？一个‘零’，就算有阿斯莫德家族的背景，对你的图谱和后代可没有任何增益。这不像你，你一向是利益至上的。”
这个问题，让周围瞬间安静了片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到了凌夜身上。那些目光里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像是打量一件艺术品的审视。他们在评估她的发色，她的五官，她在外的、如白瓷般细腻的皮肤，以及她身上那件价值足以买下一颗小型矿星的手工定制长裙。
他们不是在看一个人。
是在看一件物品的“价值构成”。
谢知非轻笑了一声，他走过来，极其自然地将手搭在凌夜的肩膀上，姿态亲昵，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控制力。他低头看着她，眼神依旧是那种公开场合惯有的温柔，但说出的话，却是对周围的朋友们解释的。
作者“明眸聚焦”推荐阅读《疯批家族的掌心雷，专治各种不服》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你们不懂。”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价值有千万种。你们所追求的，是能够叠加的、增殖的价值。而我追求的，是绝对的、完美的价值本身。”
他用手指轻轻勾起凌夜的一缕黑发，放在鼻尖轻嗅，做出一个迷醉的表情，像是在品鉴一瓶绝版的佳酿。
“你们看她。”他对着朋友们说，语气里充满了炫耀，“她恬静，脆弱，不谙世事。她的眼睛里，是一片纯净的、未经任何污染的湖泊。她不需要懂那些复杂的权谋，不需要拥有能撕裂星辰的力量。她只需要像现在这样，美丽、安静地待在我身边，就够了。”
他顿了顿，将那缕头发放下，然后说出了那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般，深深烙印在凌夜灵魂上的话。
“一个漂亮的空壳，是不需要思想的。思想……会破坏这份极致的美感。”
轰。
记忆的闸门轰然关闭。
凌夜猛地回过神来，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刺痛。那不是生理上的痛楚，而是一种更深刻的、灵魂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痕的屈辱。
空壳。
一个漂亮的空壳。
这便是她在自己未婚夫眼中，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价值。
她过去所有的伪装，所有为了生存而表现出的恬静与脆弱，在对方眼中，并非是她精心编织的保护色，而是她与生俱来的、理所当然的属性。他欣赏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完美的、符合他所有审美需求的“物”。
就像那朵被雕刻在戒指上的、永不凋零也永不绽放的金属蔷薇。
美丽，但死了。
那股源自墙壁深处的能量呼唤，此刻再次变得清晰起来。它不再是遥远模糊的摇篮曲，而像是一阵阵擂动的战鼓，与她胸中那股冰冷的、由屈辱凝结成的怒火，产生了剧烈的共鸣。
饥饿感，前所未有地强烈。
那不再是对未知能量的好奇与渴望。
那是一种复仇般的、想要将一切定义与枷锁都吞噬殆尽的疯狂冲动。
他们说她是空壳？
那好。
就让他们看看，这个空壳里面，到底装着怎样的风暴！这个被他们视为“无”的、绝对的“零”，在被填满之后，究竟能容纳下何等恐怖的力量！
墙壁里那由纯粹秩序构成的能量，不再是危险的诱惑。
它变成了一把钥匙。
一把能让她敲碎这个名为“藏品”的身份、撕裂这个名为“空壳”的定义的钥匙。
凌夜的目光，缓缓从那枚戒指上移开，重新投向那片光滑如镜的、暗沉的合金墙壁。她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之前的犹豫、警惕、挣扎，此刻都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残忍的、捕食者般的专注与决心。
她缓缓地，用右手握住了左手的无名指。
那枚象征着身份、枷锁与羞辱的订婚戒指，被她一寸一寸地、坚定地褪了下来。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决绝的仪式感。
当那圈冰冷的金属最终脱离她的手指时，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一座无形的、压在灵魂上许久的山。
她将戒指轻轻地放在了身旁那张由同样合金材质制成的矮桌上。
叮。
一声清脆的、微弱的声响，在这绝对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敲响了某个序幕的钟声。
今夜，她要敲碎的，不止是一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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