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家族的旧宅藏在雾沼区西侧的高地上,与沼母祠堂的肃穆、南巷的破败截然不同。青灰色的砖墙爬满了常青藤,即使在初雾日的浓白雾气里,也能看出墙体的规整——那是百年前雾沼区还未封闭时,用外界运来的砖石砌成的,比雾沼本地的沼石更坚固,也更显疏离。
苏晚站在旧宅二楼书房的书架前,指尖划过一排烫金封面的古籍。这些书大多是北岛家族的“家训”与“统治记录”,她从小看到大,却连一页都记不住——比起这些讲“家族荣耀”“宿命传承”的文字,她更愿意待在书房书架后的暗格里。
暗格藏在《雾沼统治史》的书架后面,需要按下第三排从左数第五本的书脊,书架才会缓缓向一侧滑动,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通道向下延伸,台阶是打磨光滑的沼石,壁上嵌着三盏泛着淡蓝色光的沼晶灯,光线柔和,刚好照亮脚下的路。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约莫十五平米的地下室——这里是苏晚的秘密诊所。
地下室的布置简单却规整:左侧靠墙摆着一张铁制的诊疗床,铺着洗得发白的白色床单,床单边角绣着一朵小小的蓝色鸢尾花,那是她偷偷绣的,是她在一本旧西医书上看到的“希望之花”;右侧是一个木制的药柜,分了上下两层,上层摆着玻璃瓶装的西药片、酒精、纱布,标签上是她用钢笔写的小字,标注着药品名称与用法;下层则放着一些雾沼本地的草药,比如治感冒的沼薄荷、止血的石花藤,都是她趁着雾淡的时候,悄悄去沼边采的。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小小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听诊器、一个血压计,还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记着几行潦草的字——那是她昨天给一个南巷的老妇人看诊时,记下的病情:“张阿婆,65岁,慢性支气管炎,开氨茶碱片,每日一次,每次一片”。
苏晚今天穿的不是北岛家族小姐该穿的丝绸长裙,而是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白大褂,袖口沾着一点淡绿色的草药汁,领口别着一支钢笔——那是她偷偷从外界托人买来的,笔身刻着一行小字:“医者仁心”。
她正低头整理药柜里的西药,将一瓶快用完的阿司匹林放在显眼的位置——最近初雾日,雾里湿气重,很多贫民窟的人会关节疼,这药能派上用场。
就在这时,通道入口传来了三声轻敲,停顿一秒后,又敲了两下。
苏晚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通道口。这是她和“病人”约定的暗号——北岛家族的人从不会来旧宅的地下室,更不会用这种暗号敲门,只有那些知道她在这里开了秘密诊所、又不敢去正规沼医馆的人,才会这样敲门。
她放下手里的药瓶,走到通道口,轻声问:“谁?”
“一个老骨头,关节疼得走不动路了,想找苏小姐看看。”通道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雾沼区老人特有的沙哑,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咳嗽。
苏晚松了口气,伸手推开书架,让通道口完全露出来。
一个老人站在通道台阶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旧棉袄,棉袄的袖口磨破了边,露出里面的棉絮。他的头发全白了,梳得很整齐,用一根黑色的布条扎在脑后;脸上布满了皱纹,像被岁月揉皱的纸,唯有一双眼睛,在沼晶灯的光线下,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旧木盒,盒身刻着模糊的“沼医”二字,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药箱。
是陈砚。
苏晚认识他——他是雾沼区退休的老沼医,据说在五十年前,是雾沼区最有名的沼医,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退休了,躲在旧宅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很少出门。她小时候跟着家里的老沼医学过几天草药,见过陈砚几次,他那时还没这么老,只是不爱说话。
“陈爷爷,您进来吧。”苏晚侧身让他进来,顺手将书架推回原位,挡住通道口——她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这个地方,尤其是她的父亲。
陈砚走进地下室,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布置,当看到桌上的听诊器和西药瓶时,眼神动了动,但没说话,只是走到诊疗床前,慢慢坐了下来。
“您哪里不舒服?”苏晚走到他对面,拉过一张小凳子坐下,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准备记录。
陈砚抬起手,露出一只关节肿大的手——那是常年握药杵、熬草药留下的痕迹,指关节处的皮肤粗糙得像树皮。“老毛病了,一到初雾日,这膝盖就疼得厉害,走路都费劲。”他说着,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发出“咚咚”的轻响。
苏晚放下笔,伸手握住他的膝盖,轻轻按压了几下:“这里疼吗?”
“嗯,有点。”
“这里呢?”她换了个位置按压。
“更疼点。”陈砚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疼得有多厉害。
苏晚松开手,回到座位上,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陈砚,60岁,退行性关节炎,初雾日加重”。写完,她抬头看向陈砚:“您以前用过什么药吗?比如草药膏或者止痛药?”
“用过,家里的草药膏都快抹完了,没什么用。”陈砚靠在诊疗床上,目光落在药柜上层的西药瓶上,突然开口:“苏小姐,你这里有西药?”
“嗯,托人从外界带来的,治关节疼效果好。”苏晚没隐瞒——陈砚是老沼医,不会像家族里的人那样,把西药当成“异端”。
陈砚点点头,沉默了几秒,突然话锋一转:“听说你最近一首在给南巷的人看诊?”
苏晚的笔顿了一下,心里有些警惕——她开秘密诊所的事,一首做得很隐蔽,只告诉了几个相熟的贫民窟居民,陈砚怎么会知道?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嗯,他们那边条件不好,生病没人治,我能帮就帮点。”
“帮?”陈砚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你能帮多少?南巷的人,生来就命苦,尤其是得了沼咳症的,更是没救——那是贫民窟的命,你救不过来的。”
苏晚握着笔的手紧了紧,抬眸看向陈砚,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服气:“陈爷爷,您不能这么说。沼咳症不是绝症,只是雾沼区的沼医不会治,用西药是可以缓解的,只要找到病因,说不定能根治。”
她上个月给一个患沼咳症的少年看过诊,给他开了抗生素,那少年的咳嗽明显减轻了,只是后来家里没钱,没再来拿药。胡吉拍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一首觉得,沼咳症不是“命”,只是因为雾沼区的人被封闭得太久,不知道外界有能治这种病的药。
“根治?”陈砚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苏小姐,你太年轻了。雾沼区的沼咳症,几十年了,死了多少人?要是能根治,早就治好了,还用等到现在?那是命,是天定的,改不了。”
“不是命!”苏晚的声音提高了些,她最不喜欢别人说“这是命”——她的人生,就被父亲说成是“命”,说她“注定要嫁给沼母祭祀,稳固北岛家族的地位”,可她偏不相信,她偏要学西医,偏要开诊所,偏要和这所谓的“命”对着干。
“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不想治的人。”苏晚看着陈砚,语气坚定,“那些沼医说治不好,是因为他们不想找办法;家族的人不管,是因为他们觉得贫民窟的人命不值钱。但我不这么认为,只要有药,只要有人愿意治,就没有治不好的病。”
陈砚看着她,眼神里的锐利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欣慰,又像是担忧。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你和你母亲很像。她当年,也不信命。”
苏晚愣了一下——她的母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很少提起她,只说她是“一个不听话的女人”。她对母亲的印象,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着白大褂,和她现在穿的这件很像。
“我母亲……也是医生?”苏晚忍不住问。
陈砚点了点头,没再说下去,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放在诊疗床上,推到苏晚面前:“我该走了,药就不用了,你把这个收好。”
苏晚拿起纸条,展开——那是一张用旧报纸剪下来的小纸片,上面用炭笔写着五个字:“沼母不流泪”。
字迹潦草,却很用力,炭笔的痕迹透过纸片,印在了她的指尖。
“陈爷爷,这是什么意思?”苏晚抬头看向陈砚,想问清楚。
可陈砚己经站起身,提着他的旧药箱,走到通道口,回头看了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好好想想,别像你母亲一样,走错了路。”说完,他按下书架的机关,走进通道,书架缓缓合上,挡住了他的身影。
地下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苏晚手里的纸条,还有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在空气里回荡。
沼母不流泪?
苏晚盯着纸条上的五个字,皱起了眉头。
雾沼区的人都知道,沼母是“雾沼的守护神”,传说在百年前雾沼封闭的时候,沼母为了保护雾沼的人,流了很多眼泪,那些眼泪落在地上,变成了沼晶和沼母泪石——父亲书房里的那本《沼母传说》里,写得明明白白:“沼母泣泪,护我雾沼”。
可陈砚却说“沼母不流泪”,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传说都是假的,还是有别的隐情?还有他说的“别像你母亲一样,走错了路”,母亲当年到底走了什么路?
苏晚的心里充满了疑惑,手里的纸条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她觉得,这张纸条不简单,陈砚来找她,也不是真的为了看关节疼,而是为了给她这张纸条。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苏晚起身走到药柜前,准备把刚才没整理完的药继续整理好。她打开药柜下层的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些她从父亲书房里“借”来的古籍,大多是关于沼母传说和草药的书。
就在她伸手去拿一本《沼母草药录》的时候,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那是一个用黑色丝绒盒子装着的物品,放在抽屉的最里面,被古籍挡住了。
苏晚愣了一下,她记得这个盒子——这是父亲在她十岁生日的时候,交给她保管的,说“这是北岛家族的传家宝,叫沼母泪石,是雾沼的根,丢了就完了”。她当时觉得这石头不好看,就随手放在了药柜的抽屉里,后来忙着重开诊所,就忘了这件事。
她把盒子拿出来,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约莫拳头大小的石头,通体呈淡蓝色,像凝固的海水,石头表面很光滑,隐约能看到里面流动的微光,像是有生命一样。
这就是沼母泪石。
苏晚以前看的时候,这石头只是淡蓝色,没什么特别的,可今天,当她打开盒子的时候,石头里面的微光突然亮了起来,淡蓝色的光透过石头,映在她的手背上,像一层薄薄的水膜。
苏晚吓了一跳,差点把盒子掉在地上。她仔细看着石头——那微光不是一首亮着,而是随着她的呼吸,有节奏地闪烁着,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她想起父亲说的话:“这是雾沼的根,丢了就完了。”
以前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当是父亲夸大其词,可现在看着这发光的泪石,又想起陈砚留下的“沼母不流泪”的纸条,她突然觉得,这石头绝不是普通的“传家宝”,它和沼母传说、和雾沼的“根”,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为什么泪石会突然发光?是因为初雾日的雾气,还是因为陈砚的到来?“沼母不流泪”和这发光的泪石,又有什么关系?
苏晚抱着丝绒盒子,坐在诊疗床前,指尖轻轻抚摸着冰凉的泪石,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地下室的沼晶灯还在泛着淡蓝色的光,和泪石的光交织在一起,让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种神秘的氛围里。苏晚看着手里的纸条,又看了看盒子里的泪石,突然觉得,陈砚的到来,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一个关于雾沼传说、关于家族秘密、关于她自己宿命的开始。
她把泪石放回盒子里,重新藏回抽屉的最里面,又把纸条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她知道,从今天起,她不能再只做一个偷偷开诊所的北岛小姐了,她要找出“沼母不流泪”的真相,要弄明白沼母泪石的秘密——这或许不仅关乎她自己的命运,还关乎雾沼区所有人的命运。
就在这时,通道口又传来了敲门声,这次是两下轻敲,停顿两秒后,又敲了三下——是那个南巷的张阿婆,来拿昨天开的药。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疑惑,起身走到通道口,准备给张阿婆开门。
秘密诊所的故事,还在继续,而那些藏在纸条和泪石里的秘密,也终将在雾沼的浓雾里,慢慢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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