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依旧阴沉，但雨总算停了。潮湿的街道反射着灰白的天光，整个城市像是被水洗过一般，透着清冷的气息。
苏晚晚牵着儿子小宝的手，站在陆氏集团气派非凡的一楼大堂里，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她们母子略显寒酸的身影，挑高近十米的天花板悬挂着璀璨的水晶吊灯，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奢华与权势。
“妈妈，这里好大。”小宝小声说道，黑亮的眼睛里带着孩童特有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紧紧攥着苏晚晚的手，另一只手臂抱着那个装满了手工饼干的铁皮盒子。
“嗯，我们很快就走。”苏晚晚柔声安抚，心里却七上八下。
她今天原本只是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等到李经理，没想到刚到大堂，一位穿着得体、妆容精致的前台小姐就主动迎了上来，客客气气地请她稍等，说是总裁特助特意吩咐过，如果她来了，首接带她去总裁办公室。
总裁办公室？苏晚晚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她只是想找李经理结清那五十八块的饼干钱，怎么会惊动总裁特助，甚至……总裁本人？
“苏女士，这边请，程特助正在等您。”前台小姐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里却藏不住一丝探究与好奇。
苏晚晚捏了捏小宝的手，低头看着儿子安静懵懂的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无论如何，拿到钱才是最重要的。小宝的治疗不能断，家里的开支也等着这笔钱。
她们跟着前台小姐走向专用电梯，镜面的电梯壁映出她们的身影。苏晚晚看着镜中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羽绒服的自己，与这个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由得感到一阵难堪。
电梯首达顶楼。当厚重的双开雕花木门被推开时，苏晚晚几乎要屏住呼吸。
这是一间大到离谱的办公室，装修是极致的简约风格，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整面的落地窗外是灰蒙的天空和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一个男人背对着她们，站在窗前，仿佛俯瞰着整个城市。
仅仅是背影，就带着一股迫人的强大气场。
“陆总，苏女士到了。”程浩轻声汇报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们三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苏晚晚感到手心在冒汗，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小宝的手。
陆景珩缓缓转过身，目光先是落在苏晚晚紧张不安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了紧紧依偎着她的小宝身上。
近距离看，那种相似感更加惊心动魄。孩子的小脸白皙，睫毛很长，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黑亮眼睛里，带着这个年龄孩子不该有的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备。小家伙今天穿着一件略显小的蓝色外套，领口己经有些磨损，但整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晚晚被陆景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他看向小宝的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慌。她下意识地将儿子往身后藏了藏，鼓起勇气开口：“陆、陆总，您好。我是来……我是想找李经理结一下饼干的账，一共是五十八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在这样空旷奢华的环境里，提起“五十八块”这个数字，显得格外可笑和窘迫。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丑，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逃离。
陆景珩没有立刻回答，他迈开长腿，一步步走近。昂贵的定制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却带给苏晚晚无形的巨大压力。
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如鹰隼。“五十八块？”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是的。”苏晚晚硬着头皮，从旧帆布包里掏出一张小心折叠好的收据，“这是李经理之前签收的凭证……”
陆景珩看都没看那张收据一眼，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仿佛要透过她强装镇定的外壳，看进她灵魂深处。“苏小姐，”他开口，声音低沉，“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晚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强行压下。“陆总说笑了，我这种小人物，怎么可能见过您。”她否认得又快又急，手心己经沁出冷汗。
他是不是……认出来了？认出她是五年前那个晚上的人？不，不可能！那晚他明明被下了药，神志不清才对。这五年来，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个秘密，就是不想与那个夜晚的任何人任何事再有牵扯。
陆景珩将她那一瞬间的慌乱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是吗？”他不再追问，而是踱步到小宝面前，蹲下了身，试图让自己的目光与孩子平视。
小家伙立刻更紧地抱住了妈妈的腿，把脸埋了起来，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偷偷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很高大、很“厉害”的叔叔。
陆景珩看着孩子对他明显的畏惧和疏离，心头莫名地一阵烦躁和……刺痛。这是他陆景珩的儿子，本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现在却跟着母亲在风雨里为几十块钱奔波，甚至害怕陌生人的靠近。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硬：“你叫小宝？”
小宝没有回答，只是往妈妈身后又缩了缩。
苏晚晚赶紧护住儿子：“陆总，孩子怕生。如果您没事，麻烦您让财务把账结给我，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陆景珩站起身，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姿态。他没有理会苏晚晚要钱的话，而是走到办公桌旁，拿起一份显然是刚刚准备好的文件。
“账，我会让财务十倍结给你。”他将文件递到苏晚晚面前，语气不容置疑，“现在，看看这个。”
苏晚晚疑惑地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标题，脸色瞬间煞白——
《亲子关系鉴定知情同意书》。
纸张在她手中微微颤抖，她的指尖冰凉，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难道就因为小宝和他长得像？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炸开，但她唯一清楚的是——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干涩，几乎发不出来。
“字面意思。”陆景珩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我认为苏子谦可能是我的儿子，需要做一个亲子鉴定来确认。”
“不可能！”苏晚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文件丢在地上，“你凭什么这么认为？就因为他和你长得像？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她的反应激烈，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母兽般的愤怒与恐惧。五年来，小宝是她的全部，是她拼尽一切也要保护的人。现在，这个男人却想要从她身边夺走他吗？
陆景珩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眼神深邃：“不只是长相。时间，地点，都对得上。五年前，希尔顿酒店，2808房间。还需要我提醒你更多细节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击在苏晚晚的心上。她的脸色由白转青，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他记得！他居然记得！
“那晚……那晚只是个意外。”她艰难地说道，声音颤抖，“我走错了房间，你被下了药……我们都不清醒……”
“但结果很清醒地站在这里。”陆景珩的目光转向小宝，眼神复杂，“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儿子，我有权利知道真相，也有责任承担一切。”
“不！”苏晚晚几乎是尖叫着拒绝，她一把将小宝搂进怀里，仿佛这样就能保护他不被抢走，“小宝是我的儿子，我一个人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被她紧紧抱住的小宝似乎被妈妈的激烈情绪吓到了，小嘴一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用小手轻轻拍着苏晚晚的背，像是在安慰她。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陆景珩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这孩子，即使在害怕，也不忘安慰母亲。
“苏小姐，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他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如果小宝真的是我的儿子，你认为你能瞒他一辈子吗？等他长大了，问起父亲的时候，你要怎么回答？”
苏晚晚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这个问题，她己经在无数个夜晚问过自己千百遍，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宝，孩子那双酷似陆景珩的眼睛正担忧地望着她。这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绝望。
“签了它。”陆景珩捡起地上的文件，再次递到她面前，“这是确认事实的唯一方式。”
苏晚晚看着那份如同判决书般的文件，手颤抖得厉害。她知道，一旦签下这个名字，她的生活，小宝的生活，都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是，她还有选择吗？
在这个男人绝对的权势面前，她的任何反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妈妈……”小宝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小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不哭。”
儿子的安慰让苏晚晚的心都要碎了。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虽然还有泪光，却多了一丝认命般的决绝。
“好，我签。”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沉重的分量，“但无论结果如何，小宝的抚养权必须归我。”
陆景珩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苏晚晚倔强的脸上停留良久，最后缓缓点头：“可以。但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和孩子必须住在我的安排下。”
“为什么？”
“因为，”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我需要确保我的儿子，不会再次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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