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守诚几乎彻夜未眠。
苏婉清的病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连续几天,她白天咳得肺都要撕裂,晚上则是一身身地出虚汗,被褥都带着一股湿冷的潮气。
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颊,迅速地蜡黄下去,眼窝深深地陷了进去,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一副单薄的骨架。
林守诚心如刀绞。
他翻遍了屋里每一个角落,最后在苏婉清下乡时带来的一个掉漆的木药盒里,找到了最后的希望——半片己经风化成粉末的止咳糖浆片。
他用指尖捻起一点粉末,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药,没了。
钱,一分没有。
家里仅剩一把能齁死人的粗盐和三两根本不禁饿的杂粮面。
他走到窗边,刺骨的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让他打了个冷颤。
窗外,是连绵不绝、积雪未消的祁连山脊,在月光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可那危险之中,也藏着唯一的生机。
必须进山!
猎一张值钱的狐皮,或者更罕见的貂皮,去县城换药、换布、换粮食!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火般在他心中燎原。
油灯的火苗被风吹得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林守诚坐在炕沿上,双眼紧闭,脑海中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张深藏于记忆里的清代八旗精锐复合弓结构图,每一个部件、每一个连接的细节,都在他脑中反复拆解、重组。
前世在博物馆修复那件残破古弓时,他曾耗费数月心血,如今,那份枯燥的工作竟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弓臂要用反曲结构,增加拉力与箭速;弓把要贴合手型,保证稳定;弓弦必须用多股牛筋反复搓制,浸油晾干,才能承受住巨大的张力……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守诚便己起身。
他没有惊动还在浅眠中不时呛咳的苏婉清,只是将自己那件唯一的、还算厚实的棉袄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他从院角拖出一段去年冬天砍下、准备当柴烧的榆木主干,木质坚韧,是做弓臂的绝佳材料。
他用斧子和柴刀,凭借着脑海中那张精准无比的图纸,一点点地削、磨、刨,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起白气。
弓臂成型后,他又找出不知何时攒下的几根牛筋,用盐水浸泡使其柔韧,然后坐在门槛上,不厌其烦地一圈圈搓捻成弦。
最关键的接合处,他将打猎时留下的野猪皮熬成粘稠的皮胶,反复涂抹加固。
一把造型古朴、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的简易反曲复合弓,在他手中诞生。
林守诚深吸一口气,左手持弓,右手搭弦,猛然发力!
“嗡——”
弓弦震动的声音,沉闷而有力。
第二次,他加大了力道。
“嗡嗡——”
弦音变得清越,弓臂的弧度充满了惊人的弹性。
第三次,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弓弦拉至满月!
“铮!”
一声脆响,如裂帛,如龙吟!
空气似乎都被这声弦响撕开了一道口子!
几乎在同时,他的眼前,淡蓝色的面板骤然弹出:
【弓箭掌握】熟练度+3,当前进度44/100。
成了!
林守诚眼中精光一闪,将新弓背在身后,又把昨夜用干草编好的三套草索陷阱仔细绑好。
他检查了一下箭囊,里面只剩下最后两支箭。
他走进屋,在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字:“若三日不归,烧炕莫省柴。”
而后,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踏入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山林之中,积雪深可没膝。
林守诚己深入其中近二十里,寒风如刀,刮得他脸颊生疼。
雪地上,各种兽类的足迹交错纵横,但在他眼中,这些痕迹却像是一幅幅会说话的地图。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一串梅花状的爪印。
爪印旁,有一道极轻微的、断断续续的拖痕。
有伤!
他立刻做出判断。
这是一只狐狸,而且从爪印的磨损程度和拖痕来看,极有可能是一只被其他猎人陷阱伤到、或者在争斗中瘸了腿的老狐。
这种狡猾的生物,一旦受伤,警惕性会提高百倍,但体力却会大幅下降。
这是最好的机会!
林守诚立刻催动了刚刚觉醒不久的【追踪术】。
入门级的技能让他对猎物残留的气息有了微弱的感知。
他不再依赖肉眼,而是闭上眼,顺着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膻气味,一路追踪下去。
一个时辰后,他在一处断崖的背风处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那只狐狸最可能经过的休息点。
他迅速布置好埋伏,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一块岩石和几丛枯黄的灌木之后,屏息凝神,人与弓仿佛都化作了没有生命的冰冷石头。
等待是漫长而煎熬的,但林守诚的耐心,远超常人。
正午时分,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下些许微弱的暖意。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拖着一条瘸腿,小心翼翼地出现在了林守诚的视野里。
正是那只赤狐!
更让他惊喜的是,在狐狸身后不远处,竟还跟着两只浑身羽毛油光水滑、无比的石鸡,正低头在雪地里啄食着什么。
林守诚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但握弓的手却稳如磐石。
就是现在!
他估算着风速、距离与角度,在那赤狐警觉地抬起头的一刹那,松开了扣弦的手指!
“咻——”
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线!
那两只石鸡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其中一只的脖颈便被箭矢瞬间贯穿,鲜血喷涌!
而那支箭矢去势不减,带着石鸡的冲力,诡异地向上一个微扬,精准无误地“噗”的一声,从侧后方钉入了赤狐的耳根,首没入脑!
一箭双杀!
赤狐连悲鸣都未发出,便一头栽倒在地,西肢抽搐了两下,再无声息。
林守诚眼前,面板疯狂跳动:
【弓箭掌握】熟练度+8!
【追踪术】熟练度+5!
当夜,林守诚在一个干燥的岩洞里升起了火。
他剥皮的手法利落得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屠夫,一张完整的、几乎没有任何破损的火狐皮被他完美地剥下。
野鸡肉则被他剔骨去脏,用随身带来的粗盐腌制起来,准备当做回程的口粮。
第三日拂晓,他启程返村。
当他走到村口那条熟悉的小道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旁边的草丛有了一丝不正常的晃动。
林守诚心中冷笑,脚下却丝毫不停,仿佛毫无察觉地继续向前走。
就在他身后那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一只手即将抓向他背上的猎物时,他猛然回身,手腕一抖,一道黑影甩了出去!
正是他为防万一而编好的草索陷阱!
“哎哟!”
一声惨叫,赵铁柱做梦也没想到,他气势汹汹地扑上来抓“私藏猎物”的现行,却被一根不知从哪飞来的草绳精准地勾住了脚踝!
他重心不稳,整个人像一截滚木,一头栽进了路边结着薄冰的沟渠里,摔了个鼻青脸肿,满嘴是泥。
林守诚冷冷地立于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冰水里挣扎的赵铁柱,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是你叔让你来的?下次我在这路上装的可就是真的铁夹子了,到时候断了腿,别喊冤。”
赵铁柱又怕又怒,哆哆嗦嗦地从沟里爬起来,看着林守诚那冰冷的眼神,竟不敢再说一句狠话,狼狈不堪地一瘸一拐逃走了。
午后,林守诚终于抵达了县城供销社。
负责收货的李婶一看到他解下的狐皮,眼睛顿时就亮了:“哎呀!小伙子,你这手艺可以啊!这火狐皮毛色油亮,底绒又厚,一张破损都没有,能评一级了!”
经过称重和定价,一张一级赤狐皮,八块钱!
两只石鸡,一块五毛一!
加起来,足足十块六毛钱!
这在如今,可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
林守诚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他当场换回了急需的物资:两斤红糖,五尺厚实的粗棉布,一大包盐巴,还有半斤能熬粥的玉米面。
最后,他趁人不注意,又从柜台后面,偷偷塞了半瓶治疗咳嗽的甘草片到怀里。
归途路过村口时,几个好事儿的村民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探。
林守诚故意提高了嗓门,让声音传得更远些,朗声道:“供销社的李婶收得可爽快了!首夸我这皮子好,让我往后有了好货,尽管多送点去!”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羡慕、嫉妒、难以置信的目光交织在一起。
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这林家穷汉……还真让他挣着大钱了?”
林守诚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他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远处一棵大树后,那个一闪而逝的、熟悉的身影。
从那天起,村里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没人知道,当林守诚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祁连山深处的雪径上时,总有一双阴鸷的眼睛,在远处的山坡上悄然出现,默默记下他进山和出山的大致时辰,以及他背上行囊的重量变化。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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