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沉浮，苏雨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虚无中飘荡。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彻底的、令人安宁的空白。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一丝微弱却尖锐的刺痛感，如同针尖般，突兀地刺破了这片宁静。
痛感来自她的手腕。
那感觉像是被冰冷的铁钳死死箍住，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硬生生要将她从这片舒适的虚无中拖拽出去。
放开...好累...让我睡...
她在意识深处无声地抗议，试图挣脱那束缚。但那力量异常执着，甚至带着一种熟悉的、让她本能感到安心的波动。
顾夜...？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空白的心湖中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现实世界的感官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归。
首先是剧痛！仿佛全身每一寸骨骼都被碾碎，每一根神经都在燃烧的剧痛！尤其是胸腔深处那个维系着她存在的魔力核心，传来的不再是细微的裂纹感，而是彻底的、支离破碎的绝望感，像一个被摔得粉碎的水晶球，只剩下残渣还在勉强维持着形状。
紧接着是冰冷。实验室的地板透过单薄的衣物，将寒意毫不留情地注入她的身体。
然后，是紧紧箍在她手腕上的、那只冰冷却无比真实的手。
苏雨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视野先是模糊一片，继而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顾夜近在咫尺的脸。他依旧躺在实验台旁的地上，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他的手，却如同烙铁一般，死死地、用尽全部力气地抓着她的手腕，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还没有恢复意识，这完全是身体本能的行为。
苏雨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臂，移到他敞开的胸口。那里，之前疯狂蔓延的、如同活物般的暗色纹路己经消失了，皮肤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只是显得有些苍白。那个曾经如同小型太阳般刺目的"核心锚点"，此刻也黯淡了下去，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暗红色光点，在不稳定地闪烁着。
成功了？那个"寄生虫"...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她咳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带着点点暗淡金芒的、仿佛魔力结晶碎末的东西。这是魔力核心彻底崩溃的征兆。
完了...
苏雨心里一片冰凉。她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魔力的消散而快速流逝。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意识再次变得模糊。
就在她即将再次被黑暗吞噬时，顾夜紧握着她手腕的地方，忽然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温暖的暖流。
那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细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缓缓渗入她冰冷枯竭的经脉，流向她那个濒临彻底湮灭的魔力核心。
是顾夜的极阳体质！在他自身都生命垂危的情况下，他那特殊的体质，竟然还在本能地、逆向地，向她输送着最纯粹的生命能量！
这微弱的暖流，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勉强吊住了苏雨即将消散的意识，也暂时延缓了她魔力核心彻底崩解的速度。
"笨...蛋..." 苏雨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气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自己都...顾不好...还管我..."
她尝试调动哪怕一丝一毫的魔力，回应这份馈赠，或者至少推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就像一个破了洞的水袋，任何能量进入，都会立刻流失殆尽。
她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份微弱的温暖，感受着顾夜即使在无意识中，也未曾放弃她的执念。
时间在痛苦和绝望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顾夜的身体忽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随即，他紧闭的眼睫颤动起来。
他醒了！
苏雨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顾夜缓缓睁开眼，眼神先是涣散而迷茫，随即迅速聚焦。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被苏雨鲜血染红的胸口，感受到体内那虽然虚弱却不再狂暴的能量，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然后，他猛地转头，看向身边气息奄奄、魔力波动几乎消失的苏雨。
当他看清苏雨此刻的状态——苍白如纸的脸色，嘴角残留的血迹和魔力碎末，尤其是她胸口那虽然黯淡、却依旧能感受到其恐怖代价的血色符文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雨！" 他试图起身，却因为身体的极度虚弱而重重摔回地上，只能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嘶哑破碎，"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
苏雨想对他笑一下，想告诉他"没事了"，想说他体内的怪物暂时被压制住了。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艰难地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指，作为回应。
顾夜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疲惫和即将熄灭的光芒。他瞬间明白了一切。是她！是她用他不知道的、代价巨大的方式，强行压制了暴走的诅咒，救了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恐慌、心痛和愤怒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紧紧抱住她冰凉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生命的流逝。
"不准死...苏雨...我不准你死！" 他声音颤抖，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绝望，"你听到没有！这是命令！‘战友’的命令！"
然而，怀中的女孩，只是极轻地、如同叹息般，最后动了动睫毛，便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实验室里，只剩下顾夜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他怀中，那个为了他而燃尽了自己的、如同破碎人偶般的女孩。
就在这绝望的死寂中，顾夜胸口那个如同余烬般的暗红色光点，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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