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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无声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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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另一端,阳光、沙滩、还有许愿(现在英文名叫Ethan)越来越响亮清脆的笑声,构成了谢宁生活的全部底色。“安宁工坊”的订单稳步增长,她刚刚收到一封客户邮件,盛赞她设计的“拥抱系列”玩偶,说那让她经历了失去的母亲感到了久违的温暖。谢宁微笑着回复邮件,窗外是蔚蓝的海岸线,院子里,Ethan正在和邻居家的小狗嬉戏。

她的世界,充实,平静,充满希望。

而在地球这一边,那座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城市,一个肮脏、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角落里,许淮男的生命正走向无声的尽头。

曾经意气风发的许氏继承人,如今只是一具被酒精彻底掏空、散发着腐臭的皮囊。他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破旧被褥里,头发粘结,胡子拉碴,脸色是一种不祥的青灰色。身边散落着无数空酒瓶,最廉价、最烈性的那种,它们是他对抗现实唯一的武器,也是最终将他拖入深渊的枷锁。

破产,母亲的死,众叛亲离……这些巨大的打击曾让他痛不欲生。但时间是一种麻木的毒药,最初的尖锐痛苦早己被日复一日的酒精浸泡成了弥漫性的、钝重的绝望。真正日夜啃噬他、让他连醉梦中都不得安宁的,是谢安宁。

是那个他连回忆都感到奢侈的名字。

他记得她初嫁时的温柔腼腆,记得她在他晚归时留的那一盏灯,记得她怀孕时抚着小腹那满足而圣洁的微笑……更记得她最后离开时,在雨中那平静到近乎残忍的眼神,和那句轻飘飘的“放手吧”。

他后来才想明白,那平静之下,该是怎样的心死和决绝。

“安宁……安宁……”他干裂起皮的嘴唇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气音,像濒死鱼的挣扎。浑浊的眼泪顺着肮脏的脸颊滑落,混入污垢,留下蜿蜒的痕迹。

他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当初他坚定地站在她那边,如果他能早点看清母亲的掌控欲,如果他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多给她一些关怀和信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他们或许还会有一个家,团团会在他们身边健康长大,许氏或许也不会……

没有如果。

他亲手弄丢了她。在他被财富和地位迷惑双眼,在他懦弱地屈从于母亲的压力时,他就己经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

酒精带来的短暂麻痹消退后,是更深的痛苦和自责。肝区传来持续性的、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剧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毫不在意,甚至有种自虐般的。呕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看着那暗红色的、带着食物残渣和酒精混合气味的污物,只觉得那是自己应得的报应。

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房东只会按时来催缴微薄的租金,偶尔看到他醉倒在地上,也只是嫌恶地皱皱眉,生怕他死在这里惹来麻烦。

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深夜,气温骤降。破旧的地下室如同冰窖。许淮男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抽搐中醒来,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冷意如同针扎般刺入骨髓。他挣扎着想去摸床边的酒瓶,那是他唯一的热量来源,却发现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谢安宁。不是雨中心灰意冷的她,也不是病床上形销骨立的她,而是很多年前,他们刚结婚不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早晨,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在厨房里为他准备早餐,回头对他展露的那个温柔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

那么美,那么暖,像一道他此生再也无法触及的光。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幻影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了一下。

“对……不……起……”

三个字,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冰冷污浊的空气里,没有任何人听见。

手臂无力地垂落,撞在空酒瓶上,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

浑浊的眼睛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微光,依旧圆睁着,望着低矮、布满蛛网的天花板,仿佛在质问,又仿佛只是凝固了无尽的悔恨与空洞。

几天后,刺鼻的异味引起了邻居的投诉。房东骂骂咧咧地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发现了那具己经僵硬、开始腐烂的尸体。

报警,笔录,简单的尸检。结论是长期酗酒导致的多种器官功能衰竭,自然死亡。没有亲人认领,没有葬礼,最终由市政部门出面,将他作为无名尸,火化后埋葬在了郊外最便宜的公共墓园,一个编号代替了姓名。

没有墓碑,没有鲜花,只有荒草在风中摇曳。

他轰轰烈烈地爱过,恨过,拥有过,也失去过,最终却以这样一种悄无声息、潦草不堪的方式,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了句点。

而他至死都不知道,他日夜思念、悔恨辜负的人,早己带着他们的孩子,远渡重洋,在阳光灿烂的地方,获得了真正的新生与安宁。

他的死,如同投入茫茫大海的一粒沙,没有激起任何涟漪。远在另一个国度的谢宁,对此一无所知,也永不会知晓。

她正忙着为Ethan准备明天的学校野餐,烤箱里飘出饼干的香甜气息,院子里,孩子的笑声和海鸥的鸣叫交织在一起,汇成了生活最动听的模样。

有些错误,一旦铸成,便再无挽回的余地。而有些新生,注定与过往,生死两隔,永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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