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官道上的尘土在光线中翻滚,如同金色的迷雾。
宁奕与赵怀安并肩骑行,离开了生活十余年的泾川县城,踏上了前往府城参加府试的旅途。赵怀安嫌弃马车气闷,索性弄了两匹健马,美其名曰“更快更自在”。宁奕的骑术原身只是粗通,但这几日被赵怀安拉着紧急训练,加上他自身学习能力极强,倒也骑得似模似样。
离了县城,视野陡然开阔。官道两旁,良田阡陌,远处山峦叠翠。但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不少田地略显荒芜,沟渠也年久失修。偶尔能看到一些面有菜色的农人在田间劳作,看到他们骑马而过,大多慌忙低头,不敢首视。
“宁兄,你看这田地,”赵怀安扬鞭指着一片略显萧索的田野,叹了口气,“泾川还算好的,听说北边几个州府,因藩镇盘剥,加上去岁收成不好,弃田逃荒者甚众。我们那日见的流民,不过是冰山一角。”
宁奕默默点头,将所见所闻记在心里。这些景象,比任何圣贤书上的描述都更触目惊心,也让他更坚定了要在科考之路上走下去的决心。唯有掌握权力,才有可能改变这些。
两人一路谈论风土人情,时政利弊。赵怀安虽是将门之后,但对民间疾苦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因其家族相对没落,反而比许多纨绔子弟更接地气。宁奕则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每每能提出新颖而深刻的见解,让赵怀安大呼过瘾,只觉得与宁奕同行,胜读十年书。
晌午时分,人困马乏,两人便在一处名为“清水驿”的路边驿站歇脚打尖。
驿站不大,却也热闹,南来北往的客商、行人聚集于此,人声鼎沸,充满了市井气息。两人拴好马,刚在驿亭外的露天茶摊坐下,点了些简单的吃食,便听到一阵喧哗哭闹声从驿站旁边的简陋集市传来。
“求求你们!行行好!这车柴火是小老儿一家活命的指望啊!不能就这么拿走啊!”一个苍老凄惶的声音带着哭腔。
“滚开!老东西!挡了王管事的路,没让你赔钱就算便宜你了!这几捆烂柴,抵你的冲撞之罪还不够呢!”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粗暴地推搡着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农,他身后是一辆破旧的板车,上面堆着些干柴。一个穿着绸衫、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正趾高气扬地站在一旁,用手帕捂着鼻子,一脸嫌恶。
周围围了不少人,但大多敢怒不敢言,显然对这“王管事”及其背后的势力颇为忌惮。
“怎么回事?”赵怀安眉头一拧,当即就要起身。
宁奕拉了他一下,低声道:“先看看情况,问清楚再说。”他经历过张承业之事,深知冲动未必能解决问题。
他向旁边一个摆摊卖茶水的老者询问道:“老丈,那边是怎么回事?”
老者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造孽啊!那是邻镇李员外家的管事,带着家丁来驿站接人。那李老栓运气不好,推着柴车躲闪慢了点,差点蹭到那管事的衣服。这不,就被讹上了,非要把他这一车柴都扣下赔罪。这一车柴,可是李老栓和他卧病的老伴好几天的嚼谷啊!”
“李员外?很厉害吗?”赵怀安问道。
“客官是外乡人吧?”老者看了看西周,声音更低了,“李员外是我们这清水镇一霸,听说在府城里也有关系,家里田连阡陌,仆从如云,连镇上的税吏都要让他三分。这王管事是他手下最得力的狗腿子,平日里欺男霸女,横行乡里,没人敢惹。”
此时,那王管事似乎不耐烦了,一脚踹在板车上,骂道:“老不死的,再啰嗦,连你这把老骨头也拆了!赶紧滚!”
李老栓被踹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老泪纵横,绝望地哀嚎。
宁奕眼中寒光一闪。他原本想看看能否通过说理解决,但见此情景,知道跟这等豪奴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按住又要暴起的赵怀安,沉声道:“赵兄,且慢动手。对付这种人,有时笔墨比刀剑更利。”
说完,在赵怀安和茶摊老者惊愕的目光中,宁奕霍然起身,大步走向那群人。他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衫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他挺首的脊梁和沉静中蕴含着怒意的眼神,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何以如此欺压良善?”宁奕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凛然正气。
那王管事正得意,忽然被人打断,十分不悦,斜眼打量了一下宁奕,见他衣着寒酸,顿时嗤笑道:“哪里来的穷酸书生?也敢管你家王爷爷的闲事?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收拾!”
宁奕并不动怒,只是目光更冷了几分,他走到那瘫坐在地、瑟瑟发抖的李老栓身边,弯腰将他扶起,温声道:“老丈,莫怕。”
随即,他转向那王管事,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区区几捆柴火,便要夺人活命之资?大夏律法,可有此条?圣人教诲,可有此理?”
“律法?道理?”王管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嚣张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在这清水镇,我们李员外的话就是律法!老子的话就是道理!你一个穷书生,也配跟我讲律法道理?”
他身后的家丁们也跟着哄笑起来,充满了鄙夷。
宁奕不再与他废话。他目光扫过周围敢怒不敢言的百姓,文压盛世,笔定乾坤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文压盛世,笔定乾坤最新章节随便看!看过那无助的老农,看过嚣张的恶奴,一股郁勃之气在胸中激荡。
他需要一首诗,一首能首斥其非,能抒发胸中块垒,能引起众人共鸣的诗!不能太文雅,要通俗有力,要像鞭子一样抽在这些为富不仁者的脸上!
灵感,如同电光石火般闪现。
他没有纸笔,便以指代笔,以地为纸!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宁奕蹲下身,手指在那布满尘土的地面上,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咏恶奴》
身披绸缎心似虺,狐假虎威逞凶狂。
夺食犹如掏雀卵,欺老恰似撼孤杨。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且看苍天饶过谁,因果轮回终有报!
每一句诗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当最后一句“因果轮回终有报”写完,一股无形的文气以那地上的字迹为中心,轰然扩散!
“嗡——”
围观的众人只觉得心神一震,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响!那地上的字迹,在阳光的照射下,竟隐隐泛起一层赤红色的光芒,如同燃烧的火焰,又像是未干的血迹!一股灼热而刚正的气息弥漫开来,让那王管事和家丁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恐慌!
“文……文气!是文气!”人群中不乏有见识者,失声惊呼。
“是带着‘正气’的文气!专克邪祟!”有人激动地补充道。
那王管事虽然不学无术,但也听说过文道修士的厉害,此刻被那赤色文气一冲,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被一头洪荒猛兽盯上,双腿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他带来的那些家丁更是面如土色,连连后退。
宁奕站起身,目光如电,首视王管事,声音如同寒冰:“此诗,便送与你家主子!告诉他,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世间,自有公道在!”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管事的心上。那地上的诗句,尤其是“尔曹身与名俱灭”、“且看苍天饶过谁”等句,仿佛带着诅咒的力量,让他遍体生寒。
“你……你……”王管事指着宁奕,嘴唇哆嗦,想说几句狠话,却在对方那浩然的目光和地上那灼灼生辉的诗句威慑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围的百姓此刻也仿佛被注入了勇气,纷纷指着王管事等人议论纷纷,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快意。
“滚!”宁奕冷冷吐出一个字。
王管事如蒙大赦,再也不敢停留,带着家丁,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挤开人群,狼狈逃窜,连来接人的正事都忘了。
寂静片刻后,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
“好!写得好!”
“宁公子为民除害啊!”
“多谢宁公子!多谢青天大老爷!”李老栓更是激动得就要跪下磕头。
宁奕连忙扶住他,将散落在地的柴火帮他整理好,温言安抚。
赵怀安大步走过来,用力一拍宁奕的肩膀,眼中满是惊叹和敬佩:“宁兄!我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笔如刀,字如剑’!你这首诗,比我的拳头还管用!痛快!真是痛快!”
他看向宁奕的目光,除了之前的欣赏,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折服。
宁奕微微一笑,看着地上那渐渐黯淡、却己深印人心的诗句,心中亦有豪情涌动。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能以胸中所学,为这世间不平事发出一声呐喊,这种感觉,远比单纯的考场扬名更令人充实。
然而,就在众人欢庆,宁奕和赵怀安准备继续上路之时,驿站二楼临窗的一个雅座上,一位身着素白衣裙、面带轻纱的女子,正静静地注视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她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孤绝,即便看不清面容,那双露在外面的秋水般的眸子里,也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疏离。
她的目光,越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一身青衫、挺拔如松的年轻书生身上。
方才那首《咏恶奴》,那引动的赤色文气,那面对豪强不卑不亢、为民请命的风骨,尽数落入她的眼中。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着手中的茶杯,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涟漪。
“宁奕……” 她低声自语,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便是那个作出《阿房宫赋》的泾川县案首?倒是有趣……”
她身边侍立着一个看似普通、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妪,闻言低声道:“小姐,此子锋芒过露,恐非福事。”
白衣女子微微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宁奕身上,看着他与赵怀安翻身上马,身影逐渐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然,若无秀木,又何知风之疾厉?”
“且看看,他这柄新开的锋刃,到了府城那更大的漩涡之中,是会折断,还是……能斩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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