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贡院门口停住时，林晓的手指正攥着铜壶的提梁，指节泛白。他站在院子角落的槐树下，看着几个穿玄色御前侍卫服的人走进来，腰间的腰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每一步都踩得青砖“咚咚”响，比考场里的笔尖声还让人发紧。
“陈主考接旨——”为首的侍卫站在正厅门前，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声音洪亮得传遍整个贡院。考生们纷纷停下笔，抬头往这边看，连最专心的26号桌张信，都忍不住抬了抬眼，手里的笔悬在半空。
陈主考快步从正厅走出，躬身跪在地上，林晓也赶紧跟着小吏往后退，站在人群后面，心里却在打鼓——皇上这时候传旨，是为了刚才查出的作弊案？还是知道了“宫里人牵扯”的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科举乃选贤之要，容不得半分舞弊。今闻贡院查出作弊者，着陈主考严查到底，凡牵涉者，无论官民，皆可先拘后禀，若遇棘手之事，可暂禀朕定夺，切勿姑息。钦此。”
侍卫念完圣旨，陈主考叩首接旨：“臣遵旨！”
林晓松了口气，可转念又觉得不对——“遇棘手之事可暂禀朕”，这话像是在暗示，接下来要查的事可能真牵扯到宫里人，连陈主考都没法做主。他偷偷瞟了眼那几个御前侍卫，见他们传完旨没走，反而站在正厅门口，眼神扫过院子里的考生，像是在盯着什么人，心里的不安又冒了上来。
“林公公，发什么呆呢？该给18号桌添墨了。”小吏拍了下他的胳膊，递过来一块新磨好的墨锭。
林晓接过墨锭，往18号桌走，路过26号桌时，特意放慢了脚步。张信己经低下头答题，笔尖在考卷上写得飞快，墨痕均匀，看得出来思路很顺。只是他的袖口沾了点墨渍，大概是刚才抬头看传旨时不小心蹭到的，林晓忍不住多嘴提醒：“你的袖口沾墨了，小心蹭到考卷。”
张信愣了一下，赶紧低头看了眼袖口，笑着道谢：“多谢公公提醒，刚才走神了。”
“没事，专心答题吧。”林晓说完，刚要走，又想起刚才考务室听到的“宫里人”，忍不住补了句，“别管外面的事，你答好自己的题就行，真才实学比什么都重要。”
这话是林晓的真心话——他穿越前见多了靠关系走后门的事，现在看着张信这样认真备考的书生，总不想他被这些舞弊案影响。张信似乎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抬头看了林晓一眼，眼神坚定：“公公放心，我只凭自己的笔答题，不耍那些小聪明。”
林晓点点头，心里稍微安慰了些，转身往18号桌走。可刚走两步，就听到正厅里传来陈主考和御前侍卫的对话声，声音压得很低，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词：“12号考生……李公公……家人……”
林晓的脚步顿住了——李公公？宫里姓刘的太监不少，最有权势的就是太后身边的李公公，难道12号考生和他有关？他想起12号考生被抓时，嘴里喊着“我爹娘也是没办法”，原来不是普通富商，而是攀了宫里的关系？
这念头一冒出来，林晓就觉得后背发凉。他在宫里待了半年，知道李公公的厉害，连御书房的总管太监都要让他三分，要是12号考生真和他有关，陈主考就算有皇上的旨意，怕是也不好查下去。
“林公公，你怎么站这儿不动？18号考生都在催了。”小吏又走过来，一脸疑惑。
林晓赶紧回过神，提着墨锭往18号桌走，可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他想起刚才考务室小吏和守卫的对话，想起御前侍卫没走，想起李公公的名字，突然觉得这场科举作弊案，根本不是“两个考生作弊”这么简单，背后牵出的线，可能连太后都沾得上边。
“公公，麻烦快些，我的墨快干了。”18号桌的中年考生抬头催道，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
林晓赶紧把墨锭递过去，道歉道：“对不住，刚才有点走神。”他放下墨锭，转身要走，却突然听到“哗啦”一声——是风吹翻了考卷的声音。
抬头一看，竟是张信的考卷被风吹到了地上，几张纸散落在槐树下，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张信赶紧起身去捡，可风还在吹，一张考卷吹到了林晓脚边。
林晓弯腰捡起考卷，无意间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瞬间愣住了——考卷上写的是策论“论民生”，里面提到“轻徭役、减赋税，让百姓有田种、有饭吃”，甚至还提到“设义仓、教农桑”，这些观点既贴合大炎的现状，又带着点他穿越前学过的“民生为本”的影子，比他见过的其他考生的空泛议论实在多了。
“多谢公公！”张信跑过来，接过考卷，赶紧把纸叠好，生怕再被风吹走。
林晓看着他，忍不住问：“你这些想法，都是自己想的？没参考过什么书？”
张信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都是我这三年走街串巷看的，见过乡下百姓没饭吃的样子，也见过城里工匠没活干的难处，所以才觉得，治国得先让百姓过好。”
林晓心里一动——这才是真正的人才啊，不像李轩那样靠作弊，也不像12号考生那样攀关系，靠的是自己的眼睛和脑子。他忍不住又想起之前说的“考上探花再见”，现在看来，张信何止能考探花，说不定还能考更好的名次。
“好好答，你这文章写得不错。”林晓真心实意地说。
张信眼睛亮了亮，用力点头：“多谢公公鼓励！”
林晓转身往考务室走，心里的焦虑少了些，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穿灰布衫的小太监从正厅出来，脸色慌张地往贡院外走，路过考务室时，还偷偷往里面瞟了一眼，手里攥着个信封，像是在送什么消息。
林晓心里一紧——这小太监是李公公身边的人，他见过几次，怎么会来贡院？肯定是为了12号考生的事，来给陈主考递话的。他躲在考务室的门后，看着小太监走出贡院，心里琢磨着：陈主考会怎么做？是听李公公的，放12号考生一马，还是按皇上的旨意，继续查下去？
“林公公，你躲在这儿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小吏的声音，吓了林晓一跳。
“没……没什么，就是累了，想歇会儿。”林晓赶紧掩饰，转身往考务室里走。考务室里堆着备用的考卷和笔墨，角落里的架子上还放着几个空砚台，他走过去，假装整理砚台，眼角却瞟着正厅的方向。
没过多久，陈主考就从正厅出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院子里，对守卫说：“把12号考生先关在贡院的偏房，别让他跟外人接触，等考完再处理。”
林晓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不查了？还是暂时压下来，等皇上的意思？他看着陈主考走进正厅，又看着御前侍卫依旧站在门口，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考场里没再出什么事，考生们大多在检查考卷，笔尖声渐渐稀了下来。林晓提着空铜壶，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可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快到收卷时间时，他回到考务室，想整理一下用过的墨锭，刚走到架子前，就看到架子下面的地上，掉着一张折叠的纸条，像是从什么人身上掉下来的。
林晓弯腰捡起纸条，展开一看，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纸条上没写名字，只写着一行字：“今晚子时，文华殿偏阁见，带12号考生的供词。”字迹歪歪扭扭的，和李轩、12号考生小抄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纸条下面还压着一块黑色的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李”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迹——这是李公公身边人的腰牌！
林晓赶紧把纸条和腰牌攥在手里，藏进袖口，心脏“砰砰”跳得快要冲出胸口。今晚子时？文华殿偏阁？带12号考生的供词？这明显是要销毁证据，甚至可能要杀人灭口！
可纸条是谁掉的？是刚才来的小太监？还是考务室里的人？林晓看着考务室里来来往往的小吏和守卫，突然觉得每个人都不对劲，每个人都可能是李公公的眼线。
他攥着袖口的纸条和腰牌，手心里全是汗。该怎么办？把纸条交给陈主考？可陈主考刚才把12号考生关起来，没继续查，说不定己经和李公公达成了妥协，要是交出去，反而会暴露自己。自己留着？万一被发现，可是掉脑袋的事。告诉皇上？可皇上在宫里，他根本见不到，而且御前侍卫还在贡院，说不定也是李公公的人。
就在这时，贡院门口再次传来马蹄声，比刚才更急，像是有很多人过来了。林晓赶紧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只见一群穿黑衣的人骑着马，手里拿着刀，正往贡院门口冲，为首的人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凶神恶煞的。
林晓的后背瞬间被汗浸湿了——这些人是谁？是来救12号考生的？还是来抢供词的？或者……是来杀他的？他攥着袖口的纸条和腰牌，躲在窗帘后面，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贡院门口的御前侍卫己经拔出了腰刀，和黑衣人们对峙起来，喊杀声渐渐传来。院子里的考生们吓得尖叫起来，纷纷躲到桌子底下，陈主考从正厅跑出来，大声喊着“保护考生！守住贡院！”，可混乱己经开始蔓延。
林晓看着窗外的混乱，又摸了摸袖口的纸条和腰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不仅卷进了科举作弊案，还拿到了能要命的证据，现在又遇到了黑衣人行凶，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贡院，都是个未知数。
更让他害怕的是，这群黑衣人来得这么巧，刚好在他发现纸条的时候，难道有人知道他捡到了证据？他躲在考务室的角落里，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尖叫声、马蹄声混在一起，只觉得眼前发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而此刻，贡院门口的黑衣首领，正盯着考务室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要找的，不仅是12号考生的供词，还有那个捡到纸条的小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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