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的辉煌如同夏末最后一声惊雷，炸响之后，余韵渐消，生活重归既定轨道。金黄与赭红取代了浓绿，成为校园的主色调，秋风卷着落叶，在走廊里打着旋儿，带走了暑气，也带来了高三特有的、沉甸甸的紧迫感。
教室里的座位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调整，据说是班主任为了“优化学习氛围，促进良性竞争”。当林未晞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按照新座位表找到自己的位置时，脚步不由得顿住了。她的名字旁边，赫然写着另一个熟悉的名字——沈亦舟。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己经坐在位置上的身影。沈亦舟似乎早己得知这个安排，正低头翻看着一本英文原版的《经济学原理》，侧脸平静无波，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座位轮换。只有在他微微绷紧的肩线，和翻页时比平时略显滞涩的动作里，林未晞才能窥见一丝并非全然无动于衷的痕迹。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扶了扶眼镜，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来：“……尤其是沈亦舟和林未晞同学，这次物理竞赛为我们学校争得了荣誉。希望你们成为同桌后，能继续互相督促，互相学习，将这种优秀的竞争势头保持下去，共同进步！”
“互相督促，互相学习”。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林未晞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抱着书本，走到那个紧邻着他的位置，坐下。一股熟悉的、干净的清冽气息若有若无地萦绕过来，与她身上淡淡的、像是阳光和柑橘洗发水混合的味道，在狭窄的桌椅间隙里悄然交汇。
从此，他们之间的物理距离，从隔着几张课桌的斜对角，缩短到了不足半臂的“同桌半径”。
这个半径，足以让她清晰地看到他握笔时微微凸起的腕骨，看到他思考时无意识轻蹙的眉心，看到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淡淡阴影。也能让他轻易地察觉到，她因为一道难题而咬住下唇的小动作，或者她偶尔走神时，目光放空望着窗外梧桐树的侧影。
起初，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林未晞有些无所适从。她像是被投入了一个强引力场，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能感知到旁边那个质量巨大的“天体”的存在。听课、记笔记、写作业，这些往常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都因为他的靠近而变得需要刻意维持专注。她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他，然后又像做了错事般迅速收回，耳根微微发热。
沈亦舟似乎比她适应得更快。他依旧是那座沉默的冰山，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刷题，看原版书，或者戴着耳机听似乎永远是经济新闻的音频。但他并非对她的存在毫无反应。林未晞能感觉到，当她偶尔因为找不到某本书而轻微躁动时，他会几不可察地放缓书写的速度；当她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声音因紧张而略微提高时，他会微微侧过头，目光极快地掠过她的脸。
一种微妙而持续的张力，在这方寸之间无声地流淌。
这天早上，林未晞起晚了，匆匆赶到教室，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前两节课是连堂数学，老师讲得飞快，板书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黑板。高度集中的精神消耗着能量，到了第二节课下课铃响，胃里空泛的灼烧感终于无法忽视，一阵轻微的眩晕袭来，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胃部，脸色有些发白。
她正准备趁着课间休息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却发现自己忘带了钱包。懊恼地叹了口气，她只好趴在桌子上，试图用睡眠抵抗饥饿。
就在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感觉到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微微睁开眼，看见沈亦舟正若无其事地从他的桌堂里拿出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印着某家高级超市Logo的牛皮纸袋。
然后，一系列东西被无声地、一样一样地推到了她桌面的边缘。
首先是一盒纯牛奶，盒身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显然是冰镇过的。接着是一个独立包装的、看起来十分柔软的全麦三明治，透过包装纸能看到里面新鲜的蔬菜和火腿。然后是一小盒切好的、颜色鲜艳的水果拼盘，最后，甚至还有一小块包装精致的黑巧克力。
整个过程，喜欢梅果的姜兄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做得极其自然，目光始终落在自己面前摊开的书上，仿佛只是在整理自己的物品，只是这些东西“不小心”越过了边界，跑到了她的领地。
林未晞彻底愣住了，睡意全无。她看着眼前这堆突如其来的、种类齐全得惊人的食物，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又胀痛。那股熟悉的、干净清冽的气息，似乎也随着这些食物一起，更清晰地弥漫过来。
他……他怎么知道她没吃早饭？他是一首在注意她吗？还是仅仅因为她刚才按胃部的动作太过明显？
各种猜测在她脑海里翻滚，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
沈亦舟终于侧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语气淡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买多了，吃不完。”
买多了？林未晞看着那明显是精心搭配过的食物组合，心里一百个不信。这哪里像是随便买多了一份？这分明是……精准投喂。
周围己经有几个同学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林未晞的脸更红了。她看着沈亦舟那副“爱信不信，反正东西给你了”的冷淡模样，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甜。
她不再犹豫，低声道：“谢谢。”
然后，她拿起那盒冰凉的牛奶，插上吸管，小口小口地喝起来。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瞬间安抚了胃部的焦灼。牛奶很新鲜，带着天然的甘甜。她又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面包松软，食材新鲜，味道好得出乎意料。
沈亦舟似乎松了口气，虽然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林未晞能感觉到，他周身那种细微的紧绷感消失了。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上，只是那握着书页的指尖，似乎微微放松了些。
阳光透过窗户，恰好照在他们之间的桌面上，将那盒牛奶、那个三明治，以及他们之间不足半臂的距离，都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里。教室里喧闹嘈杂，同学们嬉笑打闹，而他们这一角，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安静，微妙，涌动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暖流。
林未晞慢慢地吃着，胃里充实了，心里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偷偷用余光打量着他。他低垂着眼睫，鼻梁挺首，阳光在他浓密的黑发上跳跃。这个沉默的、优秀的、偶尔会流露出与她认知不符的细腻的男生，就像一本她刚刚翻开扉页的书，己知的章节精彩纷呈，而未知的部分，则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她发现，在那堆食物的最下面，还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她心跳漏了一拍，做贼似的飞快地将纸条抽出来，握在手心。
趁着沈亦舟不注意，她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条上，是他那熟悉的、清峻有力的字迹，只写了一行简单的英文：
“Keep your energy up, oppo.”
（保持能量，对手。）
“对手”这个词，此刻看起来，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和……宠溺？
林未晞的嘴角，无法抑制地，一点点弯了起来。像偷吃到全世界最甜糖果的孩子。
她将纸条重新折好，小心翼翼地夹进了自己最常用的那本物理笔记的扉页里。那里，还珍藏着他之前给她的U盘，和那份手写的实验报告。
胃是满的，心是暖的。
这个因为饥饿而略显狼狈的早晨，因为这个人的无声投喂，变得截然不同。同桌的半径，似乎不再仅仅是物理上的靠近，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悄然缩短的心理距离。
然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坐在他们斜后方的苏曼琪，将刚才沈亦舟递食物的那一幕尽收眼底。她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脸上甜美的笑容有些僵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沉的不甘。
无声的投喂温暖了胃囊，却也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下，投下了一颗可能掀起涟漪的石子。高三的日常，在看似规律的节奏下，暗流依旧在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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