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书房的“雷霆之怒”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让整个尚书府的气氛变得微妙。下人们行走间都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目光交换时充满了无声的猜测。柳姨娘称病不出,沈月柔脸上的笑容也勉强了许多,看向沈清璃院子的方向时,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怨毒。
而处于风暴眼的沈清璃,却显得异常平静。她依旧在院中看书习字,面容恬淡,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她在等。等父亲沈弘的最终决断。
第三日午后,沈弘身边的长随沈安亲自来请。沈清璃知道,决定性的时刻到了。
再次踏入肃穆的外书房,沈弘端坐案后,面色沉静,不辨喜怒。案上,正放着那几本云锦坊账册和她亲笔所写的信。
“女儿给父亲请安。”沈清璃敛衽行礼,姿态优雅从容。
“坐。”沈弘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女儿。她依旧瘦弱苍白,但那份刻入骨子里的怯懦似乎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气度,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却深不见底。
略作寒暄后,沈弘敲了敲账册,切入正题:“你信中所言,为父己查证。王德发确系无能贪鄙,不堪重用。”
沈清璃心中微定,面上适时露出一丝黯然与愤懑:“女儿只是心疼母亲心血……”
看着她微红的眼圈,沈弘心中那点不悦消散,转为一丝愧疚。“是为父疏忽。王德发己被撤职,贪墨需尽数吐出。”
“那云锦坊日后……”沈清璃抬起泪光点点的眼眸,带着期盼。这才是她的目的。
沈弘沉吟片刻,看着她期盼又倔强的眼神,想到她信中条理清晰的分析,终于道:“云锦坊既是你母亲嫁妆,便由你亲自接管吧。你也该学着打理自己的产业了。”
成了!沈清璃心脏剧烈跳动,强压激动,起身郑重行礼:“女儿谢父亲信任!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期望!”
她没有推辞,这份担当让沈弘眼中掠过赞赏。“你年纪尚轻,具体经营可交予可靠掌柜,你需把握大方向,定期查账。为父会让赵先生从旁协助,关键环节你需亲自过目,不可再假手他人。”
这是支持,也是限制和考验。沈清璃心领神会,恭敬应下。更让她惊喜的是,父亲明确表示,日后她母亲的嫁妆产业,柳姨娘需逐步交还。
这一步,她走得漂亮!
从书房出来,阳光有些刺眼。沈清璃微微眯眼,感受着暖意。“小姐,我们成功了!”春桃激动得声音发颤。沈清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眸中燃起灼灼火焰。这仅是开始。
她立刻吩咐春桃:“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云锦坊。”她必须尽快稳定人心,甄别眼线,培植自己的势力。
***
沈清璃接管云锦坊的消息,如同狠狠一记耳光扇在柳姨娘脸上。
“她怎么敢!怎么配!”柳姨娘尖利的声音在房中回荡,茶盏摔得粉碎,脸色狰狞,“老爷这是要夺我的权吗?”
恐慌与怨毒交织。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传话给孙有福,”柳姨娘眼神阴冷地对钱嬷嬷吩咐,“让他‘好好’辅佐大小姐!务必让云锦坊在她手里‘经营’得‘红红火火’!”她刻意加重的字眼里满是恶意。她要让沈清璃接下一个处处掣肘的烂摊子。
同时,她叮嘱愤愤不平的沈月柔:“你的及笄礼绝不能被她比下去!多在你父亲面前尽孝,提醒他谁才是最贴心的女儿!”
***
翌日,沈清璃只带春桃一人,再赴云锦坊。
铺子伙计们在副掌柜孙有福带领下于门口迎接。孙有福留着两撇小胡子,眼神闪烁,笑容谄媚:“恭迎大小姐!”
沈清璃目光平静扫过众人,淡淡开口:“进去说话。”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场面瞬间安静。
她先在店内踱步观察。铺面宽敞,但部分货品花色陈旧,摆放凌乱,客人稀少。
孙有福亦步亦趋:“大小姐,咱们料子都是上好的……”
沈清璃打断他,指向角落积灰的缎子:“这些何时进货?为何积压?”
孙有福支吾:“去、去年的货,花色不时兴了……”
“既不时兴,为何不及早处理?降价或另用,总好过平白损耗。”沈清璃一针见血。
孙有福冷汗涔涔,连声称是。
步入后堂账房,沈清璃坐下,开门见山:“孙掌柜,王德发之事你己知晓。父亲将云锦坊交给我,是信任也是责任。我年轻,日后还需倚重各位。”
她语气温和却界限分明:“从今日起,铺子大小事务需向我禀报。账目每五日送我过目。采买出货需我签字画押。原有伙计暂不变动,但若有渎职懈怠、中饱私囊者,”她目光清冽,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孙有福脸上,“我绝不容情!孙掌柜,可能做到?”
孙有福心头发凛,只觉这看似柔弱的大小姐眼神比老爷还厉,忙不迭躬身:“能!定当尽心竭力辅佐大小姐!”
“很好。”沈清璃颔首,“先将最近三月出入库记录及伙计名册职责拿来。”
她要先理清现状,掌握人事。
孙有福连忙吩咐人去取。阳光透过窗棂,映照沈清璃半侧脸庞,沉静从容,却己初现令人不敢小觑的锋芒。
伙计们偷偷打量新东家,心中明了:云锦坊的天,变了。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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