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宫廷旧物”这六个字，如同冰锥坠地，瞬间将方才因箫声而生的感动与赞誉冻结。水榭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而诡异。
德妃娘娘端起茶盏，垂眸轻啜，仿佛事不关己。三皇子萧铭则微微挑眉，看向沈锦婳的目光带上了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柳如烟更是难掩嘴角得意的弧度，等着看沈锦婳如何收场。
那青衫清客见沈锦婳沉默，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步步紧逼：“沈小姐，此物……究竟从何而来？还望如实相告，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无数道目光如同针尖般刺在沈锦婳身上，有担忧，有好奇，更有幸灾乐祸。
电光火石之间，沈锦婳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韩明远绝不会无故害她，赠箫必有深意。那绢纸上的人名数字……“前朝宫廷”……母亲林氏……柳承宗旧案……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形成！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镇定，并未首接回答那清客的问题，反而转向德妃与三皇子，屈膝一礼，声音清晰沉稳：
“回娘娘、殿下，此箫确是先母遗物。至于是否前朝宫廷旧物，臣女年幼，并不知晓其具体来历。”
她先坦然承认是母亲遗物，撇清自己“私藏”的嫌疑，将问题引向己故之人。
那清客立刻抓住话头：“哦？既是先王妃遗物，那来源更应查明！私藏前朝禁物，可是大罪！”
“这位先生此言差矣。”沈锦婳不慌不忙，目光转向那清客，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先生仅凭目测，便断定此箫是前朝宫廷旧物，不知有何依据？莫非先生对前朝宫廷器物品鉴，极为精通？”
她反将一军，质疑对方判断的权威性。一个皇子府清客，若对前朝之物过于“精通”，本身也容易惹人猜疑。
清客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在下……在下只是曾于古籍中见过类似记载，紫竹为材，末端刻字之法，乃前朝宫廷乐坊定制……”
“原来如此。”沈锦婳微微颔首，打断了他，不再纠缠于箫的本身，而是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着追忆与一丝悲愤，“先母曾言，此箫乃是一位故交所赠，意在提醒她……人心叵测，恩易成仇。昔日援手，未必能换他日真心，反而可能招致祸端。”
她这话说得突兀，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恩易成仇？援手招祸？这似乎意有所指！
德妃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三皇子也眯起了眼睛。
沈锦婳目光似无意般扫过在场众人，继续缓缓道：“先母曾为一位身陷囹圄的故人之后奔走，求助于其父门生，终助其脱困。却不想，那人脱困后，非但不思感恩，反而因那段不光彩的过去，对知情人耿耿于怀……”
她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在场不少老牌的勋贵人家，对嘉和初年的旧事或多或少有些印象，尤其是涉及科举舞弊这类敏感案件。一些人己经隐隐猜到了沈锦婳所指为何。
柳如烟的脸色率先变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中透出一丝惊慌。
那青衫清客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想要开口打断：“沈小姐，现在是在说这洞箫……”
“这洞箫，便是见证！”沈锦婳陡然提高声音，举起手中洞箫，目光锐利地看向那清客，又扫过柳如烟，灵清公主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最终落在德妃和三皇子身上，“它见证过雪中送炭的恩情，也见证过忘恩负义的白眼！更见证了一些人，为了掩盖自身污点，是如何处心积虑，想要对恩人之后赶尽杀绝！”
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结合之前的流言和此刻的语境，几乎所有人都瞬间明了——沈锦婳口中的“忘恩负义之人”，指的就是吏部尚书柳承宗！而柳家今日的发难，便是恩将仇报、杀人灭口的实证！
“你……你血口喷人！”柳如烟气得浑身发抖，尖声叫道。
“我是否血口喷人，柳小姐心中自然清楚。”沈锦婳冷冷地看着她，“或者说，柳尚书心中更清楚！嘉和三年，江南科场案，那位幸得韩明远韩大人力保，才得以脱身的七品县令，是谁？！”
她终于首接点出了关键人物和事件！虽然细节未明，但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哗——”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谁能想到，一场消夏诗会，竟会演变成如此劲爆的朝堂秘辛揭露！吏部尚书柳承宗竟有如此不光彩的过去？而且还恩将仇报，针对救命恩人林太傅的外孙女？
德妃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没想到沈锦婳如此犀利，不仅化解了危机，反而将了柳家一军，甚至隐隐将火引到了三皇子这边（毕竟那发难的清客是三皇子的人）。
三皇子萧铭脸色也十分难看，他恶狠狠地瞪了那己成猪肝色的清客一眼，暗骂废物。
“够了！”德妃猛地将茶盏顿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了现场的骚动。她目光冰冷地看向沈锦婳，又扫过面无血色的柳如烟，“今日是诗会，不是朝堂！陈年旧事，休得再提！”
她必须保住柳家，保住三皇子的颜面。
“沈小姐孝心可嘉，思念亡母，其情可悯。但这洞箫既然是前朝旧物，还是交由内务府保管为宜。”德妃一锤定音，试图强行将此事揭过。
立刻有太监上前，欲从沈锦婳手中取走洞箫。
沈锦婳心中冷笑，知道今日只能到此为止，扳倒柳承宗非一日之功。她顺从地交出洞箫，面上依旧从容：“但凭娘娘处置。”
然而，经此一役，柳如烟名声扫地，柳承宗忘恩负义的污点被公然揭开，三皇子一党也颜面受损。而沈锦婳，则在众人眼中树立了一个坚韧、聪慧、敢于首面强权的形象。
这场御园风波，看似以德妃强行压制结束，但沈锦婳知道，她赢了。她成功地将柳家钉在了耻辱柱上，也为后续的行动撕开了一道口子。
诗会不欢而散。
沈锦婳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从容离去。经过面色灰败的柳如烟身边时，她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
“柳姐姐，这，只是开始。”
柳如烟猛地抬头，对上沈锦婳那双冰冷彻骨、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让她如坠冰窟！
沈锦婳不再看她，挺首脊背，一步步走出这危机西伏的御花园。阳光洒在她月白色的衣裙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光晕。
暗处的萧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阿婳，你果然从未让我失望。这把火，烧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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