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婳迅速放下车帘，隔绝了那道探究的视线，心口却莫名地悸动。
“采薇，下去看看情况，言语务必客气。”她低声吩咐，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紧绷。靖北王萧绝，那是连她父王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绝非现在的她可以得罪的。
“是，小姐。”采薇应声下车。
车外传来采薇恭敬的声音：“我家小姐无碍，惊扰了王爷车驾，还请王爷恕罪。”
对面马车里传来一个低沉稳重的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无妨。是本王的马匹一时受惊。可需唤太医为府上小姐诊治？”
沈锦婳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自己必须出面。她整理好神色，再次掀开车帘，微微垂首，姿态优雅得体：“小女沈锦婳，见过靖北王。多谢王爷关怀，小女并无大碍，不敢劳烦太医。”
她抬起头，目光恰好再次与萧绝相遇。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楚了些。萧绝的容貌极为俊美，却因周身那股冷冽的气质让人不敢首视。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此刻正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
沈锦婳心中警铃大作。她与萧绝前世并无交集，他为何会用这种眼神看她？难道她重活一世，引起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数？
“荣王府的千金？”萧绝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既如此，本王便放心了。”他目光扫过沈锦婳马车上的徽记，似是随口一问，“沈小姐这是要出城？”
“是，去祭拜先母。”沈锦婳答得谨慎。
萧绝沉默片刻，道：“城南官道近日不甚太平，常有流民滋扰。沈小姐金枝玉叶，还是多带些护卫为好。”
他的提醒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沈锦婳却觉得有些突兀。靖北王何时会关心一个陌生官家千金的安危了？
“多谢王爷提醒，小女谨记。”她再次垂首道谢。
萧绝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放下了车帘。玄色马车缓缓启动，调整方向后驶离，仿佛刚才的碰撞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沈锦婳却久久无法平静。萧绝最后那一眼，复杂得让她心惊。那里面有探究，有审视，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她无法理解的……关切？
这太奇怪了。
“小姐，靖北王的车驾走了。”采薇回到车上，心有余悸，“刚才可吓死奴婢了，那可是靖北王啊！听说他战场上杀人如麻，冷酷无情……”
“休得胡言！”沈锦婳低声喝止，心中却是一片纷乱。萧绝的警告言犹在耳，她沉吟片刻，吩咐车夫：“改道，走西门出城，多绕些路也无妨。”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的她，不能再冒任何风险。
马车转向，朝着西门驶去。沈锦婳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与萧绝对视的瞬间，以及他那句关于流民的提醒。她总觉得，这次意外的相遇，似乎并非全然是巧合。
**与此同时，靖北王的马车内。**
萧绝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神锐利如鹰隼。
“王爷，方才为何要提醒沈小姐？城南官道近日并无流民上报。”身旁的心腹侍卫凌风疑惑地问道。
萧绝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与他冷峻的面容形成微妙对比。“很快就会有‘流民’了。”
凌风一愣，随即恍然：“王爷是想……试探？”
“是保护。”萧绝纠正道，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声音低沉，“有些人，既然提前知道了他们的命运，就不能再让他们走上老路。荣王府的这潭水，也该搅动搅动了。”
凌风似懂非懂，但他从不多问，只是坚定地执行命令：“属下明白。那顾长清那边……”
“继续盯着。”萧绝眼神一冷，“他背后的人，迟早会露出马脚。至于他本人……留给沈小姐亲自处置，才更有意思，不是么？”
他回想起方才沈锦婳那双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眼睛——不再是前世初见时的骄纵天真，而是充满了警惕、冷静和一种深藏于底的恨意与决绝。
很好。
这一世的她，似乎不需要他手把手地教她如何在这吃人的世界里生存了。他只需要在她尚未察觉的暗处，为她扫清那些她暂时还无法应对的障碍，确保她不会再次香消玉殒。
这场游戏，因为她的“醒来”，而变得更加有趣了。
**沈锦婳的马车顺利从西门出城，一路平安地抵达了城郊的沈家墓园。**
母亲的墓碑被打扫得很干净，周围松柏长青。沈锦婳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跪在墓前。
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墓碑，上面镌刻着“显妣荣亲王元妃林氏之墓”。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娘亲……”她哽咽着，将额头抵在墓碑上，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母亲残留的温暖，“女儿回来了……女儿不孝，上一世未能识破奸人诡计，未能护住您留下的产业，未能护住自己，更未能护住您的一双外孙……”
前世的委屈、痛苦、悔恨在此刻尽数爆发，她低声啜泣着，将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秘密，尽数倾诉给这冰冷的墓碑。
“但是娘亲，老天爷给了女儿重来一次的机会。”哭了许久，她抬起头，擦干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这一世，女儿发誓，定会擦亮眼睛，让那些害我们的人，付出代价！赵姨娘、沈月娆、顾长清……一个都跑不了！”
“女儿会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会活得堂堂正正，风光无限。绝不会再让您在天之灵蒙羞！”
她在墓前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山风吹动她的裙摆，猎猎作响，仿佛母亲无声的回应与鼓励。
回程的路上，沈锦婳的心情平静了许多。祭奠母亲，更像是一场与过去的告别仪式。从今往后，她每一步都要走得稳、准、狠。
马车刚驶入城中主干道，速度便慢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怎么回事？”沈锦婳问道。
采薇探头出去看了看，回道：“小姐，前面好像有官兵在盘查，说是城南那边真的出了流民闹事，伤了好几个人呢！现在全城都在加强戒备。”
沈锦婳心中猛地一震！
靖北王萧绝的警告，竟然真的应验了！而且是在他们分别后这么短的时间内！
如果今天她没有听他的劝告，执意走城南官道……后果不堪设想。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早有预料？
那个男人，高深莫测得让她感到一丝不安，却又隐隐觉得，他似乎……并非敌人。
命运的齿轮，似乎从这次意外的碰撞开始，正朝着一个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方向，缓缓转动。而沈锦婳并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张无形的大网，正随着她重生的脚步，悄然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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