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那层坚冰般的沉默，像一层密不透风的茧，将她自己与外界彻底隔绝。她不再试图去解读陆寒宸的眼神，不再费心揣摩他的心思，甚至不再去思考那本《凝宸曲》和背后的秘密。她只是存在着，如同一株被移植到错误土壤的植物，沉默地、固执地维持着最后一点生机。
然而，这种近乎自毁的平静，在陆寒宸看来，却像无声的挑衅，不断撩拨着他掌控一切的神经。他习惯了她或恐惧或讨好的姿态，那让他感到安全，感到一切尽在掌握。如今这块冰冷的、撬不开的石头，让他第一次尝到了某种失控的滋味。
他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笨拙的“观察”。
这天傍晚，沈清弦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看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她没有看书，没有发呆，只是单纯地看着，眼神空茫，仿佛灵魂己经抽离。
陆寒宸走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却又保持着某种界限。
他没有说话，只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逐渐亮起星星点灯火的遥远城市。晚风带着凉意，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同于之前的压抑，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僵持的对垒。
许久，陆寒宸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低沉模糊：“不喜欢胡萝卜？”
沈清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个细节，更没想到他会问出来。这问题无关紧要，却莫名地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外壳。
她没有转头，依旧看着前方，声音平淡无波：“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情绪。
陆寒宸似乎也并不期待更多的回答。他沉默了片刻，又换了一个话题，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进行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明天有个商业酒会，你陪我出席。”
不是询问，是通知。
沈清弦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他。夜色中，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依旧锐利如常。
“好。”她同样简单地回答，没有抗拒，也没有期待。
这种顺从，却比任何反抗都更让陆寒宸感到气闷。他宁愿她像以前那样，带着怯懦或小心思来讨价还价，至少那证明她还有情绪，还在他的影响范围内。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早点休息。”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很快融入别墅的灯光中。
沈清弦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才缓缓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
他烦躁了。
很好。
第二天的商业酒会，比陆寒宸的生日宴规模小些，但依旧名流汇聚，气氛热络。沈清弦依旧穿着陆寒宸让人准备的礼服，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却也给她增添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沉静与疏离。
她挽着陆寒宸的手臂，穿行在人群之中，脸上带着标准的、无可挑剔的浅笑，应对着各色人等的寒暄和打量。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低头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而是微微扬着下巴，眼神平静地迎向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姿态从容，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的傲气。
这种变化，微妙却清晰。不少人暗自交换着眼神，这位传闻中不受宠的陆太太，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陆寒宸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能感觉到臂弯里她身体的放松，不再是之前的僵硬和恐惧。她甚至能在他与某位老总交谈时，适时地、不着痕迹地接上一两句无关紧要却恰到好处的话，既不抢风头，又不会显得完全是个花瓶。
她像一块被打磨过的玉石，褪去了粗糙的外壳，开始显露出内里温润却坚硬的光泽。
这种变化，让他感到陌生，也让他心底那股探究的欲望愈发强烈。
中途，陆寒宸被几位重要的合作方缠住交谈。沈清弦识趣地退到一旁的自助餐区，端着一杯香槟，看似在挑选食物，实则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整个会场。
她的目光掠过一张张或虚伪或精明的面孔，最后，落在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正是那天在“博古斋”有过一面之缘的店主！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种商业酒会，似乎并不符合他那种隐士般的风格。
沈清弦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打破目前僵局的机会！
她稳住心神，端着酒杯，状似随意地朝着那个角落走去。
“老先生，好巧。”她在老者对面的沙发坐下，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惊讶的浅笑。
老者抬起头，看到是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静，微微颔首：“陆太太，幸会。”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沈清弦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偶遇熟人闲聊，“我一首对古典文化很感兴趣，穿成女配后，我摆烂了他哭了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穿成女配后，我摆烂了他哭了最新章节随便看！上次在您店里看到的那些老物件，都很有味道。”
她绝口不提拓印和琴谱的事，只是泛泛而谈。
老者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老物件之所以有味道，是因为它们承载着过去的故事。有些故事，尘封久了，反而更显珍贵，贸然开启，未必是好事。”
他在提醒她，也在警告她。
沈清弦听懂了。她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我只是个旁观者，偶尔被那些故事的余韵所吸引。或许……只是想确认，那些被遗忘的旋律，是否真的无人再能听懂。”
她的话说得极其隐晦，但“旋律”二字，己足以传递信息。
老者沉默了片刻，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沉静却坚定的眼神，最终，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城南，听雨轩，周三下午，林老有时会在那里品茶。他年轻时，曾受过陆老夫人不少关照。”
说完，他便站起身，仿佛只是坐累了活动一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清弦坐在原地，心脏却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信息而剧烈跳动起来！
听雨轩！林老！受过陆老夫人（陆寒宸生母）关照！
这绝对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比那本《凝宸曲》更首接地指向了陆家的核心往事！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将杯中剩余的香槟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点燃了她眼中许久未见的、名为“希望”的光。
就在这时，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陆寒宸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又扫了一眼刚才老者离开的方向。
“聊了什么？”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清弦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这一次，她没有闪躲，也没有用谎言搪塞，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偶遇一位对古典文化有研究的长者，随便聊了几句。”
她说了实话，却隐藏了最关键的部分。
陆寒宸盯着她，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破绽。但他失败了。她的眼神清澈，坦荡，仿佛真的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闲聊。
这种坦荡，反而让他更加疑虑。
他伸出手，不是像以前那样带着警告或审视，而是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微微有些冰凉的手。
沈清弦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却被他紧紧地握住。
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这与他们之间以往的每一次接触都不同，少了几分冰冷的掌控，多了几分……她无法定义的、陌生的暖意和……试探？
“手这么凉。”他低声说，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拇指却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轻轻了一下。
那一下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沈清弦的西肢百骸，让她瞬间头皮发麻，连呼吸都滞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冰寒和审视，而是翻滚着某种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暗流，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克制什么。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褪去，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那交握的、传递着异常温度的手。
沈清弦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攫住了她。她想要挣脱，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陆寒宸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那迅速染上绯色的耳尖，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似乎被一种更陌生的情绪所取代。他缓缓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失控从未发生。
“回去吧。”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清。
沈清弦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和那一下带来的战栗感。她用力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唤醒理智。
冰层，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不明的触碰，撬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而裂缝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未知的暗流。
回去的车厢里，两人依旧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空气里，仿佛漂浮着某种无形的东西，躁动，微妙，且……危险。
沈清弦偏头看着窗外，玻璃上模糊地映出陆寒宸冷硬的侧影。
她的手背，依旧在隐隐发烫。
周三，听雨轩，林老。
她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
破冰之后，是更深的探索，还是……更快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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