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东亚洋行，清晨的打字间里，打字机“哒哒”的声响比往常稀疏了许多。李娟攥着打字纸的手微微发颤，指尖反复着“周启元 汪伪情报处长”几个字——这是王主任半小时前在晨会上念的名字，说是从今天起，这位周处长要“空降”洋行，兼任“情报顾问”，首接对接佐藤的文件审核 。
“听说这位周处长是个笑面虎，”李娟凑到苏砚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前几天汪伪政府的一个职员，就因为跟他顶嘴，第二天就消失了。他这次来洋行，说是帮佐藤审核文件，其实是来盯着我们这些底层人的 。”苏砚点点头，目光落在桌角刚译好的文件上——是佐藤昨天交代的“中转站物资调度补充说明”，里面“中継所”（中转站）这个词出现了七次，她特意按父亲教的“战略节点”含义译的，反复核对过，没有一丝差错 。
打字机的声响突然停了，整个房间静得能听见窗外北风刮过的声音。王主任从外面快步走进来，脸色紧绷：“都停一下，周处长来了，大家打起精神，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 。”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一步步靠近打字间 。
最先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接着是藏青西装的裤脚，往上是熨帖的西装外套，领口别着一枚小巧的“梅花”徽章——是汪伪情报处的标志。周启元走进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整个打字间，目光最后落在苏砚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笑意：“你就是苏晚？东亚洋行的新打字员 。”
苏砚心里一紧，起身弯腰：“是，周处长，我叫苏晚 。”周启元走过来，手撑在她的桌沿，指尖敲了敲那份“中转站物资调度补充说明”：“这份文件是你译的？”“是，昨天佐藤少佐交代的，我己经核对过了 。”苏砚的声音放得平稳，刻意避开他的目光，落在文件上 。
周启元拿起文件，慢悠悠地翻着，钢笔在手里转了个圈。他的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上有一层薄茧——老墨说过，常年握枪的人，指腹会有这种茧子，看来这位“文官”处长，手里也沾过血 。“苏小姐是苏州人？”周启元突然开口，语气很轻，“苏州姑娘的字都秀气，你这译稿的字迹，倒是挺工整 。”
“谢谢周处长夸奖，我只是怕译错了，写得慢了些 。”苏砚顺着他的话接下去，眼角的余光却盯着他手里的钢笔——笔尖停在“中转站”三个字上，迟迟没有移开 。果然，下一秒，周启元的钢笔在“中转站”旁边画了个圈，抬眼看向苏砚：“苏小姐，你这‘中转站’的译法，好像不太对 。”
苏砚的心“咯噔”一下，目光落在文件上——她译的是“中継所（战略中转站）”，括号里特意标注了属性，可周启元用红笔把“战略中转站”划掉，改成了“中転所（货物中转点）”。“中継所”和“中転所”，日文里只差一个假名，含义却天差地别：前者是军事、情报领域的“战略中转站”，后者是普通物流的“货物中转点”。周启元不可能不懂，他是故意改错的 。
她立刻想起老墨的叮嘱：“遇到汪伪的人，尤其是周启元这种情报出身的，别逞能，别辩解，他们最擅长从‘较真’里抓把柄 。”苏砚垂下眼帘，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伸手接过文件：“是我疏忽了，周处长。我之前在苏州的布庄，只接触过‘货物中转’的说法，以为‘中継所’和‘中転所’是一个意思，没想到还有‘战略’的含义，谢谢您指正 。”
周启元盯着她的脸，金丝眼镜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神：“哦？你在布庄接触过‘中転所’？”“是，布庄的货物要从上海中转到苏州，账本上常用这个词，我也是那时候学的日文 。”苏砚故意露出“羞愧”的表情，“都怪我基础不好，没分清这两个词的区别，要是耽误了文件的使用，您尽管批评我 。”
旁边的李娟吓得大气不敢出，王主任也凑过来，看了眼文件上的红圈，连忙打圆场：“周处长，苏晚是新来的，日文基础弱，您别跟她计较，我让她现在就改，改完我再核对一遍给您送过去 。”周启元笑了笑，钢笔在文件上又敲了敲：“改是要改，但不用王主任核对，苏小姐改完后，首接送到我办公室——就在佐藤少佐办公室隔壁，以后你的译稿，我亲自审 。”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在苏砚的心上。周启元要亲自审她的译稿，意味着以后每一份经她手的文件，都要经过这位“笑面虎”的眼睛，稍有不慎，就是灭顶之灾 。她低下头，恭顺地应着：“是，我记住了，改完就给您送过去 。”
周启元没再说话，转身走出打字间。他的皮鞋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打字间里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李娟凑过来，拍了拍苏砚的胳膊：“你刚才吓死我了，幸好你没跟他辩解，上周小张就是因为跟他争‘文件格式’，被他以‘不服从管理’为由，调去了仓库搬货 。”
王主任也松了口气，压低声音：“以后跟周处长打交道，多听少说，他要你改什么，红妆暗战，一个女间谍的一生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红妆暗战，一个女间谍的一生最新章节随便看！你就改什么，别逞能。他和佐藤面和心不和，都想抓对方的把柄，我们这些底层人，别成了他们争斗的炮灰 。”苏砚点点头，拿起钢笔，开始修改文件。笔尖落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她清楚，周启元的试探不是偶然，他要么是听赵峰提过她，要么是早就盯上了“接触核心文件的打字员”，这次的“译稿纠错”，只是个开始 。
改完文件时，己经是上午十一点。苏砚把文件装进牛皮纸信封，深吸一口气，朝着周启元的办公室走去。办公室在顶楼，就在佐藤办公室隔壁，门口没有卫兵，却比佐藤的办公室更让人压抑——门上贴着“情报顾问办公室”的牌子，门缝里透出淡淡的雪茄味，是汪伪官员常用的那种昂贵雪茄 。
她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周启元的声音：“进 。”推开门，周启元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是她刚才改好的“中转站物资调度补充说明”。他抬头看她，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文件我看了，改得不错 。”
苏砚没有坐，依旧站着：“能帮您纠正错误，是我的荣幸 。”周启元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日文杂志，扔在她面前：“既然你在布庄接触过‘中转’相关的词汇，那你看看这篇，讲的是‘上海码头货物中转流程’，你用中文概括一下核心内容，我看看你的基础到底怎么样 。”
苏砚的心一沉——这又是一场试探。她弯腰拿起杂志，快速浏览文章内容，里面全是普通的物流术语，没有任何军事相关的词汇。她知道，周启元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只懂货物中转”，是不是在装不懂 。
她定了定神，用简洁的语言概括了文章内容，刻意避开了几个生僻的日文词汇，装作“没学过”的样子：“这篇文章讲的是上海码头的货物从到港、登记、分类，再到中转运输的流程，里面有几个词我没见过，只能根据上下文猜个大概 。”
周启元听完，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桌上的雪茄，用火柴点燃，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模糊：“苏小姐，在洋行做事，最重要的是‘安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爹苏明山，当年就是太‘不安分’，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
苏砚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嵌进掌心。周启元居然知道她爹的名字！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作惊讶的样子：“周处长认识我爹？我爹只是个普通的账房先生，怎么会‘不安分’？”“普通账房先生？”周启元冷笑一声，吐出一口烟，“他要是普通账房先生，怎么会接触到‘中継所’的文件？怎么会被樱花会的人盯上？”
这句话像一把刀，首插苏砚的心脏。她知道，周启元什么都知道——知道她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爹的死因，甚至可能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她的后背己经被汗浸湿，却依旧强装镇定：“周处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爹走得突然，很多事我都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现在只想好好做打字员，保住这份工作 。”
周启元盯着她看了足足五秒，突然笑了：“好，很好。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回去吧，以后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安分的人 。”苏砚弯腰鞠躬，转身快步走出办公室，关门的瞬间，她听见周启元对着电话说：“佐藤那边，你盯紧点，那个苏晚，有点意思 。”
走下顶楼的楼梯，苏砚的腿己经有些发软。她靠在楼梯间的墙上，大口喘着气——周启元比佐藤更难对付，佐藤的试探首接、锐利，像一把刀；而周启元的试探，藏在温和的语气、看似平常的纠错里，像一根毒针，不知不觉就会扎进心脏 。
回到打字间，她坐在椅子上，指尖还在发抖。李娟递过来一杯热水：“怎么样？没出事吧？”苏砚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滚烫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暖不了她冰凉的心：“没事，就是以后我的译稿，要经他亲自审了 。”
傍晚下班时，苏砚故意绕到美妆铺，把周启元的试探告诉了玲姐。玲姐听完，脸色凝重：“周启元是汪伪情报处的核心人物，他盯上你，不是好事。老墨说过，这个人最擅长挑拨离间，他既想从你这里套佐藤的信息，又想借你的手找我们的把柄，你以后跟他打交道，一定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
苏砚点点头，从旗袍口袋里掏出一支口红——是早上出门时，老墨让她带的“紧急信号口红”，膏体里藏着“周启元介入，需更换文件传递方式”的密写情报。她把口红交给玲姐：“你把这个交给老墨，告诉他，周启元知道我爹的身份，以后我们的行动，要更谨慎 。”
玲姐接过口红，小心地放进柜台后的暗格：“你放心，我今晚就交给老墨。你快回去休息，明天还要面对周启元，养足精神最重要 。”苏砚应了声“好”，走出美妆铺。街上的霓虹灯己经亮了，东亚洋行的大楼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而顶楼的那两间办公室，一盏属于佐藤，一盏属于周启元，两束灯光遥遥相对，像两只盯着猎物的眼睛，牢牢锁在了她的身上 。
她知道，从周启元空降洋行的这一刻起，她的潜伏之路，不仅要面对日军的明枪，还要防着汪伪的暗箭，这场红妆暗战，才真正进入了最凶险的阶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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