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别吓红锦啊，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小丫鬟红锦见林清悦（苏念）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忍不住又带着哭腔问道。
林清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年的孤儿经历和职场打磨，让她深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她转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却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红锦，我……我好像撞到了头，很多事都模模糊糊的。你慢慢告诉我，我是谁？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通过红锦断断续续、夹杂着担忧和稚嫩描述的叙述，结合自己脑中偶尔闪过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零星记忆碎片，林清悦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大概。
此地确实是江南林家，一方富贾，以丝绸布匹起家，产业遍布江南，近年来更有意将触角伸向京城。而自己，林清悦，是林家己故远房旁支的孤女，父母早亡，于半年前被林家老夫人心善接回府中收养。
然而，在这偌大的林府，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处境可想而知。名义上是小姐，实则地位尴尬，连有些体面的大丫鬟都不如。
“那……我这次是怎么受伤的？”林清悦摸了摸额头的布条，隐隐作痛。
红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声音更小了：“是……是三日前，小姐您去给夫人请安，不小心……不小心打翻了夫人最爱的那套雨过天青茶盏。夫人动怒，罚您去后院小佛堂跪着反省……夜里天凉，您……您就感染了风寒，晕倒了，还磕到了额头……”
不小心？林清悦心中冷笑。属于原主那模糊的记忆里，分明是有人在经过她身边时，刻意绊了她一下！而那所谓的“夫人”，正是如今林府的内宅之主，她的养母，林家主母王氏。
看来，这林府后院，并非善地。自己这个“清悦小姐”，不过是某些人眼中碍眼的绊脚石。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
“清悦妹妹可是醒了？母亲听闻妹妹身子不适，特意让我等来看看。”
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两位年纪稍长的少女。为首一位，穿着樱草色绣折枝玉兰的缎面对襟褙子，下系月华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容貌娇艳，眉宇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傲气与挑剔。她便是林夫人的嫡出女儿，府中的二小姐，林清雪。
跟在她身后的，是三小姐林清雨，衣着稍次，神色更多的是看热闹的戏谑。
林清悦挣扎着想下床行礼，却被林清雪虚虚一拦：“妹妹病着，就不必多礼了。”话虽如此，她眼神中的轻蔑却毫不掩饰，上下打量着林清悦，尤其是在她额头的伤布和身上那件半旧不新的棉裙上停留片刻。
“听说妹妹前几日冲撞了母亲，还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林清雪用帕子掩了掩嘴角，似笑非笑，“不是做姐姐的说你，既入了我们林家的门，就该守着林家的规矩。毛毛躁躁的，平白惹人笑话，也带累我们姐妹的名声。”
林清雨在一旁附和：“就是，一套茶盏罢了，也值当你吓成这样？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
刻薄的话语如同细针，扎在人心上。若是真正的十三岁孤女，只怕此刻早己羞愧难当，惶恐不安。但此刻的林清悦，内里是一个经历过生死、在时尚圈摸爬滚打过的成年灵魂。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冷意，声音微弱却清晰：“二姐姐、三姐姐教训的是，是清悦不慎，日后定当谨言慎行，不再惹母亲和姐姐们烦心。”
她的顺从似乎取悦了林清雪。林清雪轻哼一声，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屋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再过半月便是祖母的六十寿辰。府里上下都在忙着准备寿礼，妹妹虽……家境单薄，但一份心意总是要尽的。可别到时候，什么都拿不出来，那才真是丢了我们林家的脸面。”
说完，她似乎不愿在这“晦气”的地方多待，带着林清雨，如同两只骄傲的孔雀，转身离去。
屋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红锦气愤又不敢言的低语：“她们……她们就是故意来看笑话的！”
林清悦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咀嚼着“祖母寿辰”这西个字。根据红锦所说，这位林老夫人是府中唯一对她尚有几分怜惜的长辈，也是她能在这府中立足的唯一依靠。这份寿礼，至关重要。
接下来的几日，林清悦（苏念）一边不动声色地养伤，一边通过红锦和有限的活动范围，仔细观察着林府的一切。她了解到，林家以布匹起家，名下有多间绸缎庄和绣坊，但在设计上似乎陷入了瓶颈，多以模仿苏杭流行款式为主，缺乏新意。
而那位林夫人王氏，出身官宦旁支，最重脸面和规矩，一心想着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林清雪嫁入高门，对于她这个可能“带累”家族名声的孤女，自然怎么看都不顺眼。
寿礼……她身无长物，月例银子微薄得可怜，连像样的布料都买不起。用寻常绣品，根本入不了见惯好东西的老夫人的眼，只会坐实她“无能”的印象。
必须另辟蹊径。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房间一角。红锦正拿着一件林清悦的旧衣，准备缝补上面的破口。那是一件半旧的夏布襦裙，颜色洗得发白，袖口己经磨损起了毛边。
“小姐，这袖子磨得太厉害了，怕是补不好了……”红锦有些为难。
林清悦的目光落在那些毛边上，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现代设计里，那种特意做旧的“毛边设计”和“流苏元素”，不就带着一种天然、质朴又别致的美感吗？
“红锦，别补了。”她轻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拿剪刀来。”
“啊？”红锦愣住了。
林清悦没有解释，她接过剪刀，凝神静气。属于苏念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苏醒，那双曾经在巴黎顶级面料上挥洒灵感的手，此刻握住粗糙的剪刀，却依然稳定。
她沿着磨损的袖口，不是修剪整齐，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毛边拆解、拉散，形成长短不一、错落有致的流苏。接着，她又让红锦找来一些颜色相近、但质地不同的废弃丝线，巧妙地编织进去，点缀在流苏之间。
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红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小姐有这般……这般专注又迷人的模样。
不过半个时辰，一对原本破败不堪的袖口，竟焕然新生。古朴的流苏随着动作轻轻摇曳，掺杂的彩色丝线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竟有一种返璞归真、灵动不凡的韵味。
“小姐……这……太好看了！”红锦惊喜地低呼。
林清悦看着自己的作品，心中稍定。这只是牛刀小试，验证了她的手艺和审美在这个时代同样行得通。
然而，就在她思考如何利用这有限的材料，为老夫人准备一份真正独特的寿礼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次来的，是林夫人身边得力的管事嬷嬷。
王嬷嬷板着脸，声音没有任何温度：“清悦小姐，夫人传您过去问话。”
红锦的脸色瞬间白了，担忧地看向林清悦。
林清悦心中也是一凛。刚打发走两个小的，老的又来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属于苏念的锋芒，让自己看起来符合一个怯懦孤女的模样。
该来的，总会来。这林府的第一关，她必须靠自己去闯。
她跟在王嬷嬷身后，走向林府内宅最威严的所在——主母王氏的院落。每一步，都感觉踏在荆棘之上，而前方等待她的，不知是更大的刁难，还是意想不到的转机。
她只知道，从踏入那个院门开始，她将不再是旁观者，而是真正置身于这古代宅院的暗流汹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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