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率先恢复的是触觉,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冻结在万丈寒冰之下。紧接着,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从西肢百骸汇聚到心脏,那是一种被生生撕裂、碾碎的痛楚。
沈清辞猛地睁开双眼!
预想中阴森的地府景象并未出现,映入眼帘的,是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帐顶,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熟悉的苏合香气。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视线所及,是黄花梨木的梳妆台,菱花铜镜,以及半开的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
这里是……她的闺房?
在将军府?
不可能!
她分明记得,自己刚刚被废去后位,在断头台上,于万千百姓的唾骂声中,被她倾心爱慕了十年的夫君——三皇子萧衍,亲自下令处以极刑。
她更记得,她那好庶妹沈月柔,穿着一身刺目的凤袍,依偎在萧衍身侧,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娇笑着说:“姐姐,你安心去吧。将军府通敌叛国的罪名,父亲在狱中‘畏罪自尽’的遗书,我和陛下都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你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了。”
利刃斩断脖颈的瞬间,那彻骨的冰凉与绝望,此刻依然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沈清辞猛地从床上坐起,双手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脖颈。
肌肤光滑,没有任何伤口。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白皙,纤细,带着属于少女的,而非前世最后那段时间里,在冷宫中操劳留下的薄茧。
这不是梦?
她掀开锦被,跌跌撞撞地扑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苍白却难掩绝色的脸。眉眼如画,带着些许未褪的稚气,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是她待字闺中时的样子。
她……回来了?
重生回到了悲剧尚未发生之时?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如同野火般燎原的狂喜与庆幸!老天有眼!竟真的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然而,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恨意所取代。
萧衍!沈月柔!柳姨娘!
那些背叛她、利用她、将她与她的家族践踏至泥泞里的仇人,一个个名字如同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她的心尖上。
前世的她,是何其愚蠢!身为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却天真懦弱,被沈月柔母女的虚情假意所蒙蔽,被萧衍的温文假面所迷惑,一步步落入他们精心编织的陷阱。最终,不仅自己不得好死,更连累了忠心为国的父亲,连累了百年将门的沈氏一族,背上叛国的污名,满门抄斩!
镜中的少女,眼神从最初的迷茫、震惊,逐渐变得冰冷、锐利,最后沉淀为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那眼底深处翻涌的,是历经地狱淬炼后的幽暗火焰。
这一世,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沈清辞。
那些欠了她的,她必将一一讨回!那些伤了她家人的,她必让他们百倍偿还!
“小姐,您醒了吗?”门外传来丫鬟春雪小心翼翼的声音。
沈清辞眸光一凛。春雪,这个她前世最为信任的贴身丫鬟,早己被沈月柔用钱财和承诺收买,成了监视她、向她传递假消息的眼线!她许多的“意外”和“巧合”,都少不了春雪的“功劳”。
“进来。”沈清辞的声音平静无波,重新坐回床边,脸上己换上了一副符合她如今年龄的、略带惺忪的慵懒表情。
春雪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盏温热的杏仁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小姐,您今日气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昨夜没睡安稳?奴婢为您准备了您最爱的杏仁茶。”
沈清辞看着她那张看似纯良的脸,前世自己被押赴刑场时,春雪站在沈月柔身后,那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此刻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许是昨夜看了会儿闲书,睡得晚了些。放着吧,我待会儿再用。”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道娇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姐姐!姐姐你可算醒了!”
珠帘被一只保养得宜的玉手掀开,一张与沈清辞有三分相似,却更显娇媚柔弱的脸探了进来。正是她的庶妹,沈月柔。
她穿着一身水粉色的襦裙,鬓边簪着一朵新鲜的粉色海棠,更衬得她人比花娇。此刻,她柳眉微蹙,杏眼中盈满了真切的关怀,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握住沈清辞的手。
“姐姐,你吓死我了!听说你昨夜偶感风寒,我这一晚上都惦记着,早早便过来看你。”沈月柔的语气充满了担忧,她的手温暖而柔软。
然而,这触碰却让沈清辞胃里一阵翻涌,仿佛被毒蛇缠上。
就是这双看似无害的手,前世曾笑着将毒酒递到她的唇边;就是这张满是关怀的嘴,曾吐出最恶毒的诅咒。
沈清辞强压下心底翻腾的杀意,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模仿着前世此刻自己那软弱的语调,微微垂眸:“劳妹妹挂心了,只是些许不适,并无大碍。”
沈月柔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与往常并无不同,依旧是那副温顺好拿捏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又被更浓的关切覆盖:“姐姐就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对了姐姐,”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少女的羞涩与期待:“方才我听前院的小厮说,三皇子殿下今日会过府,与父亲商议秋狩之事呢。”
萧衍!
听到这个名字,沈清辞的心脏依旧条件反射般地抽搐了一下,不是爱恋,而是刻骨的恨意。
前世,便是沈月柔时常在她面前提及萧衍如何俊朗非凡、如何温文尔雅,如何对她这个将军府嫡女“另眼相看”,一步步诱导她坠入情网。
沈清辞抬起眼,看向沈月柔,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此刻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茫然与不解:“三皇子殿下过来,与我们有何相干?那是父亲该操心的事情。”
沈月柔被她这反应噎了一下,按照往常,她这位姐姐听到皇子们的消息,总会流露出几分好奇和向往的。今日怎么……
她只当沈清辞是病中精神不济,便又笑着凑近道:“姐姐怎的糊涂了?秋狩是大事,皇子们都会参加,我们女眷虽不能上场,但也能在观景台上一睹风采呢。若是能提前……在府中‘偶遇’殿下,留个好印象,岂不是美事一桩?”
她的话语充满了暗示与引诱。
若是前世的沈清辞,听到这番话,必定会心生涟漪,甚至开始期待那份“偶遇”。
但此刻,沈清辞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月柔表演,心中一片冰寒。原来这么早,她就己经在为自己铺设通往地狱的道路了。
“妹妹慎言。”沈清辞轻轻咳嗽了两声,脸上适时地浮现一抹病弱的苍白,“男女有别,私下‘偶遇’皇子,若传了出去,于你我的名声有损。父亲最重规矩,若知道了,定会责罚的。这样的话,妹妹以后莫要再提了。”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月柔彻底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辞,仿佛不认识她一般。这还是那个被她三言两语就能牵着鼻子走的嫡姐吗?她怎么会说出如此……守规矩又扫兴的话?
沈清辞无视她错愕的神情,重新躺下,拉高锦被,闭上眼,语气带着淡淡的逐客意味:“我有些乏了,想再歇息片刻。妹妹若无他事,便先回去吧。”
沈月柔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见沈清辞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只得悻悻地站起身,强挤出一丝笑容:“那……姐姐好生休息,妹妹晚些再来看你。”
说完,她带着满腹的疑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合上。
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沈清辞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里再无半分柔弱与迷茫,只剩下幽深如潭的冷冽和历经生死后的决绝。
她抬起自己的手,阳光透过窗棂,在那白皙的指尖跳跃。
这一世,她回来了。
带着从地狱带回的业火,与不死不休的仇恨。
所有的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沈月柔走出沈清辞的院落,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她快步走向自己姨娘柳婉儿的院子,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今天的沈清辞,太不对劲了。
那种平静的眼神,那种疏离却坚定的语气……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沈月柔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她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沈清辞那个蠢货怎么可能察觉?
但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必须立刻去找姨娘商量。无论如何,将军府嫡女的位置,三皇子妃的荣耀,都必须是她的!任何人,包括沈清辞,都别想阻挡她的路!
而闺房之内,沈清辞看着镜中自己冰冷的倒影,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
“沈月柔,萧衍……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安宁吧。”
“从地狱归来的,不止是冤魂……”
“还有索命的修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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