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荷被阿蛮呵斥离开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清辞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却并未掀起太大波澜。沈月柔会派人来窥探,本就在她意料之中。容璟那般人物亲自登门,若沈月柔毫无反应,那才叫奇怪。
只是,这窥探来得如此之快,倒显出沈月柔的沉不住气了。
“知道了。”沈清辞语气平淡,端起手边微凉的茶水,轻呷一口,“阿蛮做得不错,赏他半个月月钱。告诉院里的人,以后未经通传,任何外人不得靠近主屋十步之内,违者让阿蛮首接撵出去。”
“是。”春雪应下,心中却为小姐这般雷厉风行的手段暗暗咋舌。自从病愈后,小姐像是彻底换了个人,心思深沉得让人害怕。
沈清辞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瓷壁上轻轻。沈月柔既然己经出招,她若不应,反倒显得心虚。不如……将计就计,借此机会,再送她一份“大礼”。
她目光转向一旁垂手侍立的春雪,这个前世背叛了自己的丫鬟,经过连日来的敲打,如今己是惊弓之鸟,正是好用的时候。
“春雪,”沈清辞声音柔和下来,带着几分循循善诱,“你跟在我身边多年,应当知道,谁是主子,谁能真正决定你的前程和……生死。”
春雪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小姐明鉴!奴婢对小姐绝无二心!以前是奴婢猪油蒙了心,被二小姐……如今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小姐,将功折罪!”她咚咚磕头,声音带着哭腔。
“起来吧。”沈清辞虚扶了一下,“我若不信你,此刻你便不在这个院子里了。如今,有件要紧事需你去做。”
春雪抬起头,眼中满是惶恐与决然:“小姐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不必你万死。”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近乎冷酷的笑意,“你只需,像从前一样,去二妹妹那里‘诉诉苦’,顺便……告诉她一个‘秘密’。”
片刻之后,春雪揣着一支沈清辞刚“赏”她的、成色普通的玉簪,做贼似的溜出了院子,一路避着人,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沈月柔的居所“柔香苑”。
沈月柔正因采荷被打发回来而气闷,听闻春雪求见,立刻将她唤了进来。
“奴婢给二小姐请安。”春雪一进门就跪下了,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惊惧。
沈月柔挥退左右,只留下心腹采荷,这才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香炉里的灰,语气带着不耐:“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不是让你在那边好好‘当差’吗?跑来作甚?”
“二小姐,奴婢……奴婢实在是怕啊!”春雪抬起头,演技竟是比从前精湛了许多,“大小姐她……她如今像是变了个人,心思深得可怕!方才容王爷来过,两人在偏厅说了好一会儿话,奴婢在外面听着,虽听不真切,但好像……好像提到了什么‘合作’,什么‘将军府的前程’……”
沈月柔拨弄香灰的手猛地一顿,倏然抬头,目光锐利如刀:“你说什么?容王爷和她合作?合作什么?”
“奴婢……奴婢没听太清,”春雪瑟缩了一下,继续按照沈清辞教的话说道,“只隐约听到大小姐说,‘多谢王爷提点,父亲那边……’,后面就听不清了。但容王爷走后,大小姐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还让那个新来的傻大个阿蛮守门,谁也不让进。奴婢借着送点心的机会,隐约看到大小姐在写什么东西,好像……是一份名单?”
“名单?”沈月柔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父亲那边?容王爷提点?名单?这些词汇串联起来,让她产生了一种极其不妙的联想。难道父亲暗中站队了容王爷?沈清辞在替父亲和容王爷传递消息?若真是如此,那沈清辞在府中的地位……
她越想越心惊,看向春雪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急切:“还有呢?你还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春雪茫然地摇头:“没了……大小姐防备得紧。二小姐,您是没看见,大小姐现在眼神冷得像冰,奴婢多看一眼都觉得骨头缝里发寒。她今日还赏了那阿蛮,说以后院里的事都让他看着……二小姐,奴婢怕迟早有一天,大小姐会清算旧账,您可得想想办法啊!”
她这番半真半假的哭诉,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个因主子性情大变而惶恐不安、急于寻找旧主庇护的叛奴形象。
沈月柔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心中信了七八分。她强压下翻涌的嫉恨与不安,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孔,从腕上褪下一只成色不错的玉镯,塞到春雪手里:“好春雪,这次你立了大功。这镯子你拿着,回去后继续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于我知。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沈清辞动你分毫。”
“多谢二小姐!多谢二小姐!”春雪千恩万谢地接过镯子,又表了一番忠心,这才惴惴不安地离去。
她走后,沈月柔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化为一片阴鸷。
“好个沈清辞!真是小瞧了你!竟不声不响搭上了容王爷这条线!”她咬牙切齿,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想靠着容王爷翻身?做梦!”
采荷在一旁担忧道:“小姐,若大小姐真得了容王爷青眼,那咱们……”
“慌什么!”沈月柔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容王爷何等人物?岂会真心帮她一个闺阁女子?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她不是在意父亲的前程吗?那我便让她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
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两日后,将军沈啸天休沐在家。
沈月柔精心打扮一番,捧着一碟亲自做的点心,去了父亲的书房。她惯会在沈啸天面前扮演乖巧懂事、体贴父亲的女儿形象。
“父亲连日操劳,女儿做了些您爱吃的杏仁酥,您尝尝。”沈月柔将点心放下,笑容甜美。
沈啸天对这个知冷知热的庶女向来有几分怜爱,见状面色缓和,拿起一块尝了:“嗯,有心了。”
沈月柔趁机道:“父亲,女儿前日偶听下人们嚼舌根,说……说大姐姐近日与容王府往来密切,容王爷还亲自来府上拜访过姐姐。女儿当时就呵斥了那些下人,姐姐行事自有分寸,岂容他们置喙?只是……”
她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沈啸天眉头微蹙:“只是什么?清辞与容王府有往来?”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容璟身份特殊,与他牵扯过密,并非好事。
沈月柔观察着父亲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女儿只是担心姐姐。容王爷虽地位尊崇,但终究是外男,且……且朝中对其议论颇多,都说他深不可测。姐姐年轻识浅,万一被人利用,不慎卷入什么……风波,只怕会连累父亲和将军府的清誉啊。”
她这话说得极其刁钻,看似关心姐妹,维护家族,实则句句都在暗示沈清辞行为不端、结交权臣,可能给家族带来祸事。
沈啸天脸色沉了下来。他虽不喜后宅倾轧,但涉及朝堂和家族声誉,他不得不慎重。尤其是“卷入风波”、“连累清誉”这几个字,更是戳中了他最在意的地方。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通报声:“老爷,大小姐来了。”
沈月柔心中暗喜,来得正好!她倒要看看,在父亲面前,沈清辞如何解释与容璟的关系!
沈清辞穿着一身素雅的衣裙,步履从容地走进书房,仿佛没看到沈月柔那隐含得意的目光。她先向沈啸天行了礼,然后才仿佛刚看到沈月柔一般,微微颔首:“妹妹也在。”
“姐姐。”沈月柔柔柔唤了一声,语气带着担忧,“我正与父亲说起……说起容王爷前日来访之事呢。姐姐,容王爷身份贵重,你与他私下往来,是否……有些不妥?万一传出闲话,于你名声有损啊。”
她迫不及待地率先发难,将“私下往来”、“名声有损”的帽子扣了下来。
沈清辞闻言,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惊讶和委屈,她看向沈啸天,声音清澈:“父亲明鉴,容王爷前日确曾来访,但并非私下。王爷是因前几日在府中与父亲议事时,不慎遗落了一方随身玉佩,遣人寻回时,门房错送到了女儿院里。女儿发现后,恐王爷着急,才立刻禀明,并请王爷过府取回。此事门房管事可作证,女儿院中下人亦可作证。怎地到了妹妹口中,竟成了‘私下往来’?”
她这番说辞,是早就准备好的。容璟那日来访,虽未明言缘由,但她事后稍加打点门房,便可圆上这个说法。玉佩之事,真假难辨,却是一个最稳妥、最不会引人怀疑的理由。
沈月柔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沈清辞会给出这样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沈啸天闻言,脸色稍霁。若是为归还失物,倒是情有可原。他看向沈月柔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月柔,你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未曾查明真相,便在你姐姐和为父面前搬弄是非?”
“父亲,我……”沈月柔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她总不能说是春雪告的密。
沈清辞却适时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宽容,却又暗藏机锋:“父亲息怒,妹妹年纪小,许是听了些不三不西的下人挑唆,也是关心则乱。只是,这等关乎女儿家清誉的话,还望妹妹日后慎言,免得被有心人利用,徒惹笑话,也伤了自家姐妹和气。”
她三言两语,既坐实了沈月柔听信谗言、搬弄是非的过错,又彰显了自己的大度与顾全大局。
沈啸天最重家风和睦,闻言对沈月柔更是不满,沉声道:“听见你姐姐的话了吗?以后莫要再听风就是雨!姐妹之间,当以和睦为重!”
沈月柔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得不低头认错:“是,女儿知错了。”心中对沈清辞的恨意,如同野火般疯狂滋长。
从书房出来,沈月柔看着沈清辞淡然离去的背影,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这次交锋,她不仅没占到丝毫便宜,反而在父亲面前落了个不是!
沈清辞!你等着瞧!
而走在前面的沈清辞,面上并无喜色。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沈月柔经此一挫,只会更加疯狂。而她与容璟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人情”关系,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雷,始终悬在心头。
就在她思忖间,之前派去门房的小丫鬟又匆匆赶来,这次脸色却有些古怪,低声道:“小姐,门房又收到一份帖子,还是容王府的……但这次,是邀您明日午时,于……于京郊的‘渌水亭’一叙。”
渌水亭?那是京中文人雅士时常聚会之所,并非私密之地。容璟此举,是何用意?
沈清辞捏着这张比拜帖更显随性,却同样不容拒绝的邀约,眉头微蹙。这位容王爷,出手当真鬼神莫测。前日的“人情债”言犹在耳,明日的“渌水亭”之约,是福是祸?她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她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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