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谦脸上的笑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僵在嘴角。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似乎没听清江浩说的是什么。
“你说啥？”
“小浩，你别跟二叔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江浩靠在沙发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慢悠悠地端起茶几上那杯己经凉透了的茶，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热气。
“二叔，我没开玩笑。”
“我的确打算把厂子卖了。”
“但不是卖给你。”
这几句话，不疾不徐，清清楚楚。
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地落进江谦的耳朵里。
江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那副和蔼可亲的长辈面具，再也挂不住了。
“不卖给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尖利。
“你不卖给我，想卖给谁？”
“江浩，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那个破厂子？”
“你别是被人给骗了吧！”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江浩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告诉你，外头的人心黑着呢！”
“他们看你年轻，不懂事，把你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呢！”
江浩差点没乐出声。
贼喊捉贼，玩得真溜啊。
“这就不劳二叔费心了。”
江浩放下茶杯，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买家我己经找好了，价格也谈得差不多了。”
“价格？”
江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多少钱？二十五万？还是三十万？”
“我告诉你，除了我这个亲二叔，没人会给你更高的价了！”
江浩伸出两根手指。
“两百万。”
空气瞬间安静了。
江谦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O”型，能塞进一个鸡蛋。
“多……多少？”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两百万。”
江浩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疯了！”
江谦终于反应过来，从沙发上“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指着江浩的鼻子破口大骂。
“两百万？你怎么不去抢！”
“就你那个破厂子，每个月都在亏钱！地皮是不小，但那是工业用地。”
“根本不值钱！还有那些破铜烂铁一样的设备，白送人都没人要！”
“哪个冤大头会花两百万买你那个烂摊子！”
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脸涨得通红。
他本来以为二十万拿下这个厂子，己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转手一卖，光是地皮和设备，他至少能赚一百多万。
现在江浩张口就是两百万，这彻底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
不。
不可能。
他肯定是在诈我！
江谦脑子里念头飞转，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小子肯定是听了谁的挑唆，故意抬价，想从我这多捞点钱！
对，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谦又重新坐了下来，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决定换个策略。
“小浩啊，你别跟二叔赌气。”
他语重心长地说。
“我知道，你觉得二叔给的价低了，心里不舒服。”
“但二叔也是为了你好啊。”
“你想想，你还这么年轻，拿着二十万，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守着那个破厂子？”
“就算真有人出两百万，那钱你拿得稳吗？”
“你斗得过那些社会上的老油条吗？”
江浩看着他拙劣的表演，心里只觉得好笑。
“二叔，你的意思是，我太年轻，把握不住，所以这钱就该让你来拿，是吗？”
一句话，首接把江谦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谦顿时有些语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是说……我是说……”
他“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卖厂这条路走不通了，江谦眼珠子一转，又心生一计。
他叹了口气，摆出一副退而求其次的无奈表情。
“唉，算了算了。”
“既然你不想卖，那二叔也不逼你。”
“但是，小浩啊，那个厂子你总不能就这么放着烂掉吧？”
“那可是你爸妈一辈子的心血啊！”
他又开始打感情牌了。
江浩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江谦见他没反驳，以为有戏，赶紧接着说。
“这样吧，你不是不擅长经营吗？”
“二叔帮你！”
“你把厂子委托给我来管理，我保证，不出一年，绝对让厂子扭亏为盈！”
“到时候，每年给你分红，总比你自己瞎折腾，最后把厂子折腾到倒闭要强吧？”
说着，他又从那个万能的公文包里，掏出了另一份合同。
好家伙。
还准备了Plan B。
江浩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那份名为《委托管理合同》的文件。
他低头扫了一眼。
合同的条款写得天花乱坠，什么保证经营，保证利润。
但核心条款却藏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
委托管理期限：永久。
受托人（江谦）拥有工厂的全部经营权、管理权、资产处置权。
委托人（江浩）不得干涉工厂的任何决策。
每年，江浩可以从工厂的“净利润”中，获得百分之十的分红。
至于什么是“净利润”，怎么计算“净利润”，那还不是他江谦一个人说了算？
做个假账，把利润做成亏损，别说分红了，江浩可能还得倒贴钱。
这哪里是委托管理合同？
这分明就是一份卖身契！
签了这份合同，这个厂子就跟他江浩再也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而且比首接卖给他二十万还狠。
卖了至少还有二十万，签了这个，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啪！”
江浩随手将合同扔在了茶几上。
动作不大，却让江谦的心跟着跳了一下。
“二叔。”
江浩抬起头，目光冷冽。
“这是委托管理合同？”
“这不就是把厂子，白送给你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江谦被他这句话首接戳穿了心事，脸色瞬间涨成了紫红色。
“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他强行辩解道。
“我这不是看你管不好，想帮你一把吗？”
“我辛辛苦苦帮你打理厂子，难道是白忙活的？”
“你怎么能这么想二叔？真是太让我寒心了！”
他开始卖惨，试图用长辈的身份来压制江浩。
可惜，现在的江浩，根本不吃这一套。
“帮我？”
江浩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是帮我，还是帮你自己的腰包？”
“这份合同一旦签了，厂子就跟我没关系了吧？”
“我爸妈留给我的东西，凭什么白送给你？”
江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气场全开。
前世在华尔街叱咤风云，跟那些金融巨鳄谈判时养成的气势，此刻展露无遗。
江谦被他这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竟然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侄子，变得无比陌生。
不再是那个父母双亡后，只会哭哭啼啼，任由他拿捏的懦弱少年了。
“你……你……”
江谦指着江浩，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恼羞成怒，气急败坏。
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碎，他露出了最贪婪丑陋的真面目。
“好！好你个江浩！你真是长本事了！”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抓起茶几上的两份合同，胡乱塞进公文包里。
“我告诉你，你别后悔！”
“没了我的帮忙，那个破厂子不出三个月就得倒闭！”
“到时候，你欠一屁股债，我看你怎么办！”
“别指望我再管你！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他撂下几句狠话，转身就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脚步，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江浩一眼。
“我们走着瞧！”
“砰！”
防盗门被他用力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整个世界，总算清净了。
江浩站在客厅中央，面无表情。
对于江谦的威胁，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一个连财报都看不明白的草包，也敢在他这个华尔街圣手面前谈经营？
可笑。
他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茶几，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这一世，他不仅要守护好父母留下的产业。
他还要让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算计过他的人，付出代价。
江谦，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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