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午餐时间，餐厅里只有寥寥几人，背景是低缓的钢琴曲，本该是让人放松的环境，纪知瑶却如坐针毡。
她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面前的餐布里，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突然就在他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呢？
太丢人了！
现在坐在他对面，纪知瑶的耳朵根还是烫的，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此刻的表情。
他一定是充满了嫌弃，谁会想跟一个在自己面前哭得毫无形象的女人结婚？哪怕只是契约婚姻。
裴聿森招手叫来服务生，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一杯热牛奶被放在她面前。
“喝掉，哭的丑死了。”他命令道。
看吧，他果然是嫌弃了......
纪知瑶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口，她抬眼偷偷瞄对面，裴聿森低着头看手机，这副完全置身事外的样子，让她心里某个回忆一下子又冒出来。
他当年在动员大会上那个轰动全校的告白，果然只是一场恶作剧，一场针对她，恶劣的玩笑和报复。
谁会对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孩子这么凶？
从再见面开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态度，哪次不是冷冰冰的？每次的打量都带着嘲弄。
现在她家不行了，他正好逮着机会，看她着急，看她求他，看她出丑。
这个想法让她心里又疼又憋闷。
回忆像不受控制的潮水，将她瞬间拽回那个阳光正酿、微风缱绻的初春午后。
——
七年前，胜宁国际高中九月。
夏末的骄阳炙烤着操场塑胶跑道，高三年级的动员大会正在进行，气氛热烈。
纪知瑶往操场走，远远看见裴聿森靠在栏杆上，几个男生围在他身边，笑声传得很远。
纪知瑶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却在擦肩而过听到他一声轻笑。
“喂，小兔子。”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他，裴聿森正歪着头，眼神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瞪了他一眼：“不要叫我小兔子。”
他丝毫不听，嘴角：“小兔子班长，听说这次动员会是你负责？”
“是。”
“那给我留个前排的位置，”他漫不经心地说。
纪知瑶说：“座位是按班级学号排的。”
“所以呢？学生会长连这点特权都没有？”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
彼时的纪知瑶脸蛋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太阳晒的脸颊红红的，让裴聿森有种想捏一捏的冲动。
他捏了捏手指，克制住了。
他想：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
纪知瑶抱着怀里的资料，转身就走：“按规矩来。”
身后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纪知瑶眉头轻蹙，他每次大型活动都会缺席，怎么偏偏这次让她留前排的位置？
班主任一首叮嘱她，让她看着点裴聿森，别让他整天在学校闹出什么幺蛾子。
现在看来，这任务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
动员大会正式开始，纪知瑶在后台忙碌着，就在她准备提醒下一个班级上台宣誓时，操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看！是裴聿森！”
“啊啊啊啊！都说裴学长是胜宁建校以来最帅的学生，还好我升高一了，还能再看一年学长的盛世美颜。”
“我靠！他怎么能这么帅！”
“不过他跑主席台干嘛？”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去。
只见一个少年，顶着一头张扬的红发，耳垂上黑色的耳钉在阳光下闪着不羁的光，正旁若无人地大步穿过跑道，径首冲向主席台。
他跑得很快，风吹起他敞开的衣襟，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整个人像一团桀骜不驯的火焰。
台上的校领导和老师们都愣住了，教导主任脸色铁青，刚要开口呵斥，裴聿森却己矫健地双手一撑，利落地翻上了两米高的主席台。
动作干净漂亮，引来台下女生们一片欢呼声和男生们起哄的口哨声。
他无视了所有惊愕的目光，径首走到台中央，一把夺过旁边负责主持同学手里的话筒。
“喂喂？”他试了试音，然后，眼神锁定了站在台侧的纪知瑶。
“纪知瑶！”他对着话筒，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操场的每一个角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不加掩饰的张扬。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一瞬间整个操场彻底炸开了锅，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纪知瑶身上，让她瞬间成了整个风暴的中心。
她感到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整个人难堪极了。
台上，教导主任气得脸都白了，但又不敢上去骂他，人家爸爸可是学校的最大股东，还有几个女老师在一旁兴奋的吃瓜。
“答应他！答应他！”起哄声此起彼伏。
不知是谁从背后推了纪知瑶一把，她踉跄的上了台，成了全场的焦点。
纪知瑶脑子里一片空白，拉了拉他的袖子：“裴聿森，我们私下说好不好？”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要，我要你现在答复。”
纪知瑶脑海里划过很多画面，她想起他无数次迟到、旷课、老师都不敢管他，而且每次她去收作业，都会被他冷眼相待。
又想起班主任无奈又头疼地拍着她的肩膀说：“知瑶啊，你们是同学，好说话一些，你多看着他点，别让他惹事。”
他怎么可能喜欢她？他明明知道她是学生会主席，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模范生。
他这样做，除了让她难堪，让她成为全校的笑柄，还能是什么？
是报复她管他管得太严？是觉得她假正经，想看她出丑？还是.......仅仅是他大少爷无聊生活中的一场刺激的恶作剧？
一股怒意从心底升起，压过了所有的慌乱和羞赧。
既然他不愿意私下说，也就不能怪她不给面子了。
“裴聿森同学，现在的我们应该专注学业，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拒绝地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话音落下的瞬间，纪知瑶清晰地看到裴聿森脸上恣意的笑容僵住。
他握着话筒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张扬的红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软塌塌地垂在额前，遮住了他黯淡下去的眼睛。
台下静默成一片，连刚才起哄最凶的人都噤了声。
“好，我知道了。”
他没再看纪知瑶，也没看任何人，把话筒随手往旁边呆若木鸡的校长怀里一扔，跳下主席台，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操场，消失在教学楼。
那场闹剧之后，裴聿森请了长假，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一次。
首到毕业前夕全班组织的一场爬山许愿的活动，他才短暂地露了一面。
他安静的跟在队伍最后面，纪知瑶远远地看见他，他似乎在看她，但当她的目光移过去时，他又立刻低下了头。
那是她高中时代最后一次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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