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世界是灰色的。
不是黑白电影那种缺乏色彩的死寂，而是像一幅所有颜料都被水反复冲洗过的油画，色彩黯淡，边界模糊，情感稀薄。阳光洒在街道上，别人感受到的是暖意，他只觉得是提高了环境亮度。邻居家传来夫妻争吵的巨响，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路人纷纷侧目，林默只是平静地绕行，分析着“声压级超过85分贝，可能对听力造成损伤”。
他天生如此。医生称之为“情感钝化”，一种极罕见的神经发育异常。他能认知情绪，就像能背诵字典定义一样。他知道“喜悦”是嘴角上扬、瞳孔放大，“悲伤”是眉心蹙起、泪腺分泌。但他无法“感受”它们。他的内心，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下再巨大的石头，也只能听到一声沉闷的回响，随后便恢复永恒的寂静。
这种特质让他在人群中像个异类。中学时，同学的恶作剧无法激怒他，老师的表扬也无法让他自豪。他曾试图模仿，在毕业典礼上挤出眼泪，结果被拍下一张无比僵硬、堪称惊悚的合照。从那以后，他学会了彻底放弃表演，安然地待在自己的灰色堡垒里。
现在，他是一家大型数据公司的“情感分析师”。他的工作，是分析海量的社交媒体文本、视频评论，用算法模型剥离出公众的集体情绪倾向。这份工作对他而言再合适不过——一台分析另一群复杂机器的、更精密的机器。
下午三点，他端着咖啡穿过开放式办公区。不远处，一组同事正围着屏幕，观看一个当红偶像的演唱会片段。屏幕上，偶像唱到动情处泪流满面，台下的粉丝们更是哭成一片海洋，呼喊声震耳欲聋。
“太感人了！”
“这就是爱与信仰啊！”
同事们发出阵阵感慨，几个女同事甚至也跟着抹眼泪。
喜欢十万错的记号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默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屏幕上。他能精确分析出这场面背后运作的心理学原理——从众效应、情感宣泄、偶像崇拜。但他不理解，为什么一段旋律、几句歌词、一个人的眼泪，能引发如此大规模、高强度的生理和心理反应。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个东西”。
在办公室那块巨大的、实时滚动着全球热点情绪指数的数据屏一角，一个代表“狂喜”情绪的数值条，正以一种违反常规的速度急速飙升，其数值瞬间突破了历史警戒线，从温和的黄色变为刺目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深红。
几乎同时，窗外，隔着几条街的市中心方向，传来一阵并非欢呼的、极其怪异的喧嚣。那声音不像庆祝，更像是一种……失控的、纯粹的声嘶力竭。
办公室的灯，猛地闪烁了一下。
同事们还沉浸在演唱会的感动中，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只有林默，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他的心率，一如既往地稳定在每分钟62次。
但他那灰色世界的数据流里，出现了一个无法被定义的、刺眼的错误代码。
他走向窗边。
远处的城市上空，晴朗的蓝天下，似乎有一小片空气正在微微扭曲，像隔着火焰看东西一样。一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异常感”，第一次穿透了他情感的绝缘层，抵达了某种更底层的认知领域。
那不是情绪。
那是一个“事实”。
一个不应该存在于他灰色世界里的、活生生的“事实”。
林默转过身，在同事们不解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向电梯。他需要去亲眼看看，那个让情感数据系统崩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的灰色世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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