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在一种微妙的、因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而残留的尴尬中结束。
顾南庭沉默地收拾好餐桌，将精致的食盒扔进垃圾桶，然后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走回次卧，递给依旧坐在椅子上的林姿姿。
“谢谢。”
林姿姿接过水杯，小口喝着，眼神飘忽，不太敢与他对视。
一杯水喝完，似乎也找不到再拖延的理由。
顾南庭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他看着她局促不安绞着手指的样子，目光扫过她肿起的脚踝，语气平淡地开口：“是要梳洗吗？”
林姿姿的脸“轰”地一下又红了，连脖颈都染上了绯色。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嗯。”
拒绝吗？
她做不到带着一身汗和药味睡觉。
自己蹦过去？
想想从房间到浴室那短短几步路刚才都走得惊心动魄，更别提在湿滑的浴室里独立完成了。
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红着脸，声如细丝地指挥：“能……能麻烦你，先抱我去衣柜那边拿一下睡衣吗？”
顾南庭没说话，只是再次俯身，用同样的姿势将她稳稳抱起。
这次林姿姿有了心理准备，虽然心跳依旧失序，但至少没有惊呼出声，只是僵硬地任由他抱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来到衣柜前，他依言停下。
林姿枝打开柜门，飞快地拿出一套保守的棉质长袖长裤睡衣，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一面盾牌。
“然后……浴室。”她声音更小了。
他把她放在马桶盖上坐好。
“好了叫我。”他留下这句话，便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门板隔绝了视线，但没有隔绝声音。
他靠在了门边的墙壁上，客卫并不大，里面很快传来了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接着是花洒被打开，水流哗哗落下的声响。
温热的水汽似乎能透过门缝弥漫出来，带着她身上那种熟悉的、清甜的栀子花香，比平时更加浓郁，无孔不入地萦绕在他鼻尖。
顾南庭蹙着眉，下意识地想摸烟，又想起这是在她的房间门口，硬生生忍住了。他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口，觉得这狭小的空间空气似乎有些凝滞，带着一种莫名的燥热。
里面持续的水声，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他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目光开始打量起这个他从未仔细看过的次卧。
房间布置得很温馨，与他主卧的冷硬简洁截然不同。米色的窗帘，柔软的地毯，床上放着几个可爱的抱枕。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小巧的工作台，上面有些凌乱地散落着彩色的黏土、未完成的半成品、画笔和各种工具。
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工作台上铺着一块浅色的亚麻桌布，上面沾染了些许颜料的痕迹，却并不显脏乱，反而有种艺术创作特有的生命力。一个素色的笔筒里插着几支勾勒笔和雕塑刀。旁边放着一个椭圆形的木质相框，里面是她和苏小茹、黎一一在手工坊门口的合照，三个女孩笑得一脸灿烂，阳光正好。
他的目光被相框旁一个透明的小盒子吸引，里面装着许多晒干的、形状各异的银杏叶，被小心地压平保存着。银杏叶……他依稀记得，老宅院子里也有几棵古老的银杏树。
角落里还放着一本摊开的速写本，他瞥见上面画着一些家居设计的草图，线条流畅，充满了巧思，似乎是在规划如何布置这个家……
这一切，都充满了“林姿姿”的印记，细腻，温暖，带着对生活的热爱和一种顽强的生命力。
这与他在商场上见过的那些精致却空洞的女人不同，也与……他母亲那种被财富豢养出的、最终凋零的脆弱不同。
浴室的水声停了。
顾南庭迅速收回目光，仿佛刚才的打量从未发生，重新靠回门边的墙上，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
里面传来她用毛巾擦拭身体、以及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她带着水汽的、有些迟疑的声音：
“顾先生……我、我好了。”
顾南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躁动，伸手推开了门。
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浓郁的栀子花香和温热的气息。
林姿姿己经换好了那套保守的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的，眼神因为刚才的尴尬和此刻的求助而显得水润润的。
她扶着洗手台，单脚站着，像一只受惊后羽毛濡湿的小鸟。
“麻烦你了。”她小声说。
顾南庭没有说话，只是再次上前，将她打横抱起。这一次，他的动作似乎比之前更加稳，也更加……沉默。
他将她抱回床边，小心放下。
“谢谢。”林姿姿低声道谢，拉起被子，将自己裹紧，似乎想隔绝刚才那一系列亲密接触带来的所有不自在。
顾南庭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次卧，并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空旷冷清的主卧，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栀子花香和浴室温热的水汽。
他扯开领带，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冰冷的夜景，试图驱散那份从隔壁房间带回来的、扰人心神的……
温热与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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