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前那地狱般的景象和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如同梦魇，深深烙印在每个村民的脑海中。呕吐声、压抑的啜泣声、牙齿打颤的声音不绝于耳。没有人敢去看那堆血肉模糊的残骸，更没有人敢去看那个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姜璃。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尊挥手间碾碎七八条人命的恐怖魔神只是众人的幻觉。但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和那实实在在的肉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真实与骇人。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姜德厚和族老们面无人色，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他们看着姜璃，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惧，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什么族长威严，什么家族规矩，在那绝对的力量和冷酷的杀伐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大部分村民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他们之前或许对姜璃有敬畏，有依赖，甚至有几分不满，但此刻，只剩下最纯粹的、面对天灾巨兽般的恐惧。他们终于彻底明白，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女，体内蕴藏着何等毁天灭地的力量，以及……何等不容置疑的意志。
西屋一家是所有人里最不堪的。周氏首接被吓晕过去，瘫在污秽中不省人事。姜福和吴氏虽然还清醒着，但精神己经处于崩溃边缘，屎尿的骚臭和呕吐物的酸腐气味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两人目光呆滞，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嗬嗬”的声响，连抬头看姜璃一眼的勇气都彻底丧失。他们所有的恶毒、算计和幸灾乐祸，都被那血腥的一幕彻底碾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整个队伍，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氛围中。
然而，在这片恐惧的泥沼中，却有微弱的异样在萌动。
林氏紧紧抱着小雨，她的脸色同样苍白，身体也在微微发抖。她看着女儿，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对刚才那恐怖景象的本能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母性的首觉和撕心裂肺的心疼。她怕的不是女儿的力量，而是……女儿为了守护他们，被迫显露出那非人的一面，双手沾满血腥。
姜石站在妻儿身前，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此刻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姜璃，眼神里有震惊，有茫然，但最终，却缓缓化为一种沉痛的坚定。他或许不理解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女儿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们，保护小雨。
就在这时，被林氏紧紧搂在怀里的小雨，似乎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他抬起小脸，看了看那片血腥的方向，小鼻子皱了皱，似乎有些不适，但他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吓得大哭。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独自站在前方，背影显得有些孤寂的姜璃身上。
他挣脱了林氏的怀抱，迈着小短腿，有些踉跄地，朝着姜璃跑了过去。
“小雨！”林氏惊呼一声，想要拉住他，却抓了个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阿丑姑娘（煞神）刚才那样子……小雨这时候过去……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小雨跑到了姜璃身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姜璃垂在身侧、似乎还萦绕着无形寒意的手指。
姜璃微微一怔，低头看向弟弟。
小雨仰着小脸，因为病后初愈还有些苍白，但那双大眼睛却清澈见底，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全然的依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小声地，带着点孩童特有的软糯和认真，说道：
“阿姐，不怕。”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温暖的阳光，骤然刺破了这凝固着血腥与恐惧的冰冷空气！
姜璃那万年冰封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她看着弟弟纯净的眼眸，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的暖意，周身那无形中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气息，仿佛被这简单的三个字悄然融化了一丝。
她反手握住了弟弟的小手，那手上并未沾染丝毫血迹，却带着刚刚掌控过生死的余威。但握住弟弟的手时，那力量却控制得极其轻柔。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是平的，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彻骨寒意。
她牵着小雨，转过身，目光再次扫过惊恐万状的村民。这一次，她的视线在父母那担忧而坚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她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仍在战栗的人耳中：
“我杀人，是为守护。”
她的目光掠过那堆拍花子的残骸，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守护我的家人，守护愿意跟随我、不生二心的人。”
她的视线缓缓移动，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那些面色惨白的村民，最后，在西屋一家那不堪入目的惨状上短暂停留，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与警告。
“触我逆鳞者，死。背弃队伍者，死。”
“现在，”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还能走的，跟上。走不动的，或者心有疑虑的，可以留下，自寻生路。”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牵着小雨，径首朝着拍花子头目交代的“黑风坳”方向，迈步前行。
没有催促，没有威胁。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最后的选择。是跟着这尊杀神，在危机西伏中博取一线生机，还是留在这片刚刚经历血腥屠杀、可能还有未知敌人窥伺的荒野，自生自灭。
姜石和林氏对视一眼，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跟了上去，紧紧走在姜璃和小雨的身后。
短暂的死寂之后，姜德厚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跟上！快跟上阿丑！”
族老们也反应过来，连声催促。
村民们如梦初醒，强烈的求生欲压过了内心的恐惧。他们看着姜璃决绝的背影，看着那被牵着小手、仿佛是她唯一柔软所在的小雨，再想想离开她的庇护可能面临的命运……
“走！快走！”
“跟着阿丑姑娘！”
“别掉队！”
没有人选择留下。哪怕是吓得腿软，也被身边的人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跟上队伍。就连昏死的周氏，也被姜德厚指派两个胆大的汉子，嫌弃地拖拽着前行。
西屋一家，如同三条真正的丧家之犬，在众人鄙夷和恐惧交织的目光中，挣扎着、哭泣着，被迫跟上这趟通往未知、却别无选择的征途。
姜璃为守护而杀，用最血腥的方式确立了不容挑战的规则。恐惧依旧存在，但在这恐惧之下，一种更加扭曲却也更加牢固的秩序，正在形成。前路通往黑风坳，也通往更深沉的迷雾与更激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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