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的泉水如同神迹，从姜璃指尖涌出，灌满了那个破旧的水囊。这一幕彻底击碎了残留在村民们心中的最后一丝恐惧和猜疑，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狂热的敬畏与臣服。能凭空生水，这不是神仙手段是什么？
“神仙！阿丑姑娘是活神仙啊！”
“我们有救了！老天爷派神仙来救我们了！”
“之前是我们猪油蒙了心，还敢怀疑神仙……”
村民们捧着分到的那一口甘冽的清水，如同捧着琼浆玉液，激动得热泪盈眶，看向姜璃的目光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崇拜。之前那血腥碾杀带来的恐惧，在这救命的恩赐面前，被巧妙地转化为了对“神威”的敬畏。
姜德厚和族老们更是老泪纵横，只觉得姜家祖坟冒了青烟，才能得此“神仙”庇佑。
西屋一家也分到了水。周氏捧着破碗，看着里面清澈见底的水，手抖得厉害。她心里依旧怕得要死，但对水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她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那清甜冰凉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滋润了干渴得快要冒烟的脏腑，让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一边恐惧，一边却又不得不依赖对方施舍的生存资源，这种极致的矛盾让她脸色扭曲，再也不敢发出任何不和谐的声音。姜福和吴氏更是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队伍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沉默，但那种压抑的死寂被一种带着敬畏的谨慎所取代。每个人走路都更加小心，生怕惊扰了前方的“神仙”。
姜璃对身后的变化漠不关心。她牵着弟弟的手，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比刚才稍微有力了一点的温度，目光始终望着黑风坳的方向。
小雨很乖，不吵不闹，只是默默地跟着姐姐。走了一段路，他忽然轻轻拉了拉姜璃的手。
姜璃低头看他。
小雨仰起小脸，因为喝了水，嘴唇不再那么干裂，他小声问：“阿姐，你的手……疼不疼？”
姜璃微微一怔。疼？碾死几只虫子怎么会疼？
小雨却似乎从她细微的停顿里读懂了什么，他伸出另一只小手，努力张开，想要包裹住姜璃牵着他的那几根手指——那几根刚刚涌出清泉，也刚刚掌控过生死的手指。
他的小手还很稚嫩，甚至不能完全握住姐姐的指节，但他却用自己最大的力气，轻轻地、笨拙地包裹着，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什么看不见的伤痕。
他抬起头，看着姜璃那双依旧平静无波，却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丝丝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无比认真、无比清晰地说道：
“姐姐，不怕。”
“小雨保护你。”
稚嫩的童音，带着全然的信赖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欲，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穿透了所有血腥、恐惧和力量的阴霾，精准地投射在姜璃那冰封的心湖上。
这一次，姜璃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一种陌生的、细微的暖流，从被弟弟小手包裹的指尖，悄然蔓延开来。
她看着弟弟那双清澈得容不下任何杂质的大眼睛，里面映照着她自己的身影。没有恐惧，没有厌恶，只有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依赖和……心疼？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反手握紧了那只努力想要“保护”她的小手。
“嗯。”她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轻软。
她没有说什么“不用你保护”之类的话。只是牵着那只小手，继续前行。步伐依旧稳健，背影依旧挺拔，但那周身无形中散发出的、令人不敢靠近的冰冷气息，似乎又被这简单的对话悄然融化了一角。
跟在后面的林氏和姜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林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这次却是喜悦和欣慰的泪水。姜石也红了眼眶，用力眨了眨眼，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们的阿丑，再厉害，也还是那个会被弟弟一句稚语触动内心的孩子啊。
这一幕同样被一些细心的村民看在眼里。他们看着那相依相偎的姐弟俩，看着姜璃那似乎柔和了一点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
“阿丑姑娘……对小雨少爷是真好啊……”
“是啊，你看她看小雨少爷的眼神……”
“说到底，阿丑姑娘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保护家人吗……”
窃窃私语声中，之前因为血腥场面而产生的那点隔阂和恐惧，似乎也在这温情的一幕中，进一步消弭。强大的力量令人恐惧，但当这力量拥有明确的、柔软的指向时，恐惧便会转化为更深的依赖和认同。
周氏也偷偷看到了这一幕，她心里又酸又妒，却再也不敢表露分毫，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把所有的恶毒都咽回肚子里。
队伍继续向着黑风坳进发。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姜璃牵着弟弟，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暖意和全然的信赖。小雨那句“姐姐，不怕”、“小雨保护你”，如同最坚固的铠甲，包裹着她冰冷的核心。
家人无条件的接纳与守护，弟弟稚嫩却坚定的依赖，成为了她在这残酷末世中，最不容触碰的逆鳞，也是最温暖的力量源泉。
前路未知，强敌窥伺。但此刻，她的心中一片冷冽的平静。
黑风坳，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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