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离了黑风渊,并未首接回执事堂复命,亦未在宗门内多做停留。
方才与陈浩的短暂对峙,虽未真正动手,但他那身狂暴不稳的魔气,以及那句泣血般的质问,依旧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圈圈难以言喻的涟漪。
百年光阴,她以为足以磨平许多东西,包括……某些她以为早己被冰封的情感。
她需要静一静。
身形几个起落,她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止水崖。闭关百年的洞府石门依旧敞开着,内里灵气虽因她出关而稀薄了些许,但那股万古不变的清冷与寂静,却能让她迅速沉静下来。
她步入洞府深处,在一方光滑如镜的寒玉台上盘膝坐下,缓缓阖上双目。素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轻轻敲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陈浩那双染血的眼瞳,以及他周身那极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反噬其主的魔气。
“根基有损……”她低声自语,清冷的眉宇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丝极淡的折痕。
他堕魔百年,竟将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与此同时,昆仑派执事堂内,却远不如止水崖这般平静。
“什么?!你说那新来的女弟子,进了黑风渊,至今未归?!”
当日扔给王雪令牌的那名中年执事,姓赵,此刻正瞪着眼睛,听着一名负责巡查禁地外围弟子的回报,声音陡然拔高。
那弟子被吓得一哆嗦,连忙躬身道:“是……是的,赵执事。弟子按例巡查至黑风渊外围,察觉渊内煞气似乎有过剧烈波动,远超平日喂食时的情形。值守记录上……也并无她出来的印记。这、这都过去大半日了……”
赵执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黑风渊那是什么地方?镇压着上古凶兽梼杌!便是金丹长老下去,也需得小心翼翼,一个刚入门、看着就灵力低微的女弟子,这么久没出来,下场可想而知——定是成了那凶兽的腹中餐!
死个把不入流的弟子,在宗门内算不上什么大事。麻烦在于,这弟子是领了他的任务令牌下去的!若追究起来,他一个“指派不当,致弟子枉死”的罪名是跑不掉的,少不得要受些责罚,扣掉数月俸禄。
“废物!真是废物!”赵执事烦躁地踱步,低声咒骂,“连喂个畜生都能把自己搭进去,平白给老子惹麻烦!”
他越想越气,只觉得晦气。必须尽快将此事上报,把自己摘出去,就说是那女弟子自己实力不济,强行领取任务,不幸遇难。
然而,还未等他去寻掌管刑罚的长老,另一则消息却如同插了翅膀般,先一步在昆仑派某些高层中间悄然传开。
巡天镜,有异动。
巡天镜,乃昆仑镇派法宝之一,高悬于九天之上,监察宗门疆域,尤其对强大的能量波动与魔气极为敏感。
就在今日,巡天镜的轮值长老,于定中惊觉——镜中代表昆仑西极黑风渊方位的区域,曾短暂地出现过一丝极其隐晦,却精纯浩大至极的灵韵波动。那波动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其层次之高,竟让巡天镜都为之微微一滞!
更令人心惊的是,几乎在那灵韵波动消散的同时,另一股强横、暴戾且熟悉的魔气,也在黑风渊深处爆发开来,虽然同样短暂,却被巡天镜清晰地捕捉到了!
“是陈浩那魔头的气息!”轮值长老脸色凝重,立刻将此事禀报了掌门与几位核心长老。
清微殿内,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凝。
昆仑掌门玄诚子,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眉头紧锁:“陈浩……他竟敢再次踏足昆仑地界?还是在黑风渊?”
一位面容严厉的长老沉声道:“掌门师兄,那魔头百年来虽与我仙门摩擦不断,但亲自潜入宗门腹地,尚属首次!其所图必然不小!黑风渊镇压着梼杌,莫非他是想打那凶兽的主意?”
“还有那道灵韵……”另一位气质较为温和的长老接口,面露疑惑,“其气息纯净磅礴,远非寻常,竟能与此獠的魔气先后出现于同一地,实在蹊跷。难道当时还有另一位隐世高人在场?”
玄诚子沉吟片刻,缓缓道:“陈浩魔功日渐深厚,更兼行事乖张,不可不防。传令下去,即日起,宗门警戒提升一级,加派弟子巡视各紧要之地,尤其是黑风渊周边。”
他顿了顿,继续吩咐:“另外,暗中查探,今日可有陌生面孔出入宗门,或是有哪位闭关的同门出关。那道灵韵,务必查明来源。”
“是!”众长老齐声应道。
一道道命令悄然传下,昆仑派这台庞大的机器,开始因为西极之地那短暂而隐秘的交锋,缓缓加速运转。
而引发这一切的两个人——
一个,在止水崖的冰雪洞府中静坐,仿佛与外界的风波彻底隔绝。
另一个,则立于黑风渊底,手持一枚冰凉令牌,血瞳之中燃烧着势在必得的火焰,周身魔气与这昆仑圣地的灵气格格不入,却又危险地蛰伏着。
宗门暗流己起,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此刻,尚无人将那持令进入黑风渊未归的“低阶女弟子”,与巡天镜上那道惊鸿一瞥的浩大灵韵联系起来。
但波澜既生,真相浮出水面,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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